送走張文莊,年富小憩了片刻,用過午膳,便徑直躲進書房,一連數日用功讀書至深夜方回房休息。納蘭氏瞧在眼裏,疼在心口,於是燕窩靈芝人參,無數補藥高湯如流水般送進年富的書房。下人們打掃路過年富竹韻齋也都不禁放緩了手腳,生怕驚動裏間用功的少主人。這一日,年祿興衝衝來報,“少爺您讓綠萼姑娘準備的東西已經放在了馬車上,隨時準備出發!”年富一抬頭便看到年祿嘴角金黃色的食物殘渣,年富笑罵道,“倒是先便宜了你這隻饞貓。”年祿嗬嗬憨笑。
前頭年祿趕著馬車,車內年富望著腳下精美的食盒,嘴角露出一絲神秘的笑意。隻聽前麵趕車的年祿道,“少爺,奴才都打聽清楚了,今天的確是朱大人耳順之歲喜。隻是傳聞這朱大人脾氣倔得很,縱然是皇上殿前奏對也是據理力爭,隻要是這位老大人認為是對的!”年富點頭,假如脾氣不倔,又豈會在年羹堯凱旋謁見之日托病不出。說話間朱府幽靜的院門出現在年富眼前,隻見門戶緊閉,門庭蕭瑟,根本不似朝廷一品大員的府邸。
年祿上前叩門,“吱呀”門打開了,一位形容枯槁的布衣老叟瞟了眼卓然而立的年富道,“後生回吧,老爺有令,概不迎客。”說著竟要關門拒客。年富上前躬身行禮,“晚生此來非為賀壽。”老叟頓覺納罕,“既然並非祝賀,那又所謂何事?”
院中藤樹下,已是耳順之年的朱軾雙鬢斑白,形容消瘦,精神卻依然健朗,此刻朱軾吃著碗中長壽麵,在他對麵坐著一位花甲老婦人,喜樂融融道,“慢點,這長壽麵千萬斷不得!”朱軾大汗淋漓,朝著老婦人連連點頭,一碗麵吃盡,朱軾長籲一口氣,“借夫人吉言,若瞻若能活過古稀耄耋,定然是夫人之功勞!”老婦人如何聽不出朱軾言語之中的挪揄之意,也不搭理他,老婦人起身收拾碗筷,卻在此時老管家朱福來報,“老爺,有位後生求見。”朱軾蹙眉嗬斥,“不見!打發了他!”
老管家朱福躬身答,“那後生講非是為了賀壽而來。”朱軾一愣,隨即沉下臉來,“盡是些投機取巧,蠅營狗苟之輩!”見朱軾大怒,老管家朱福道,“那後生也非是為了來年秋闈之事。”這下朱軾納罕道,“那他所謂何事?”老管家朱福道,“評理來了。”朱軾一愣,“評理?!這是從何說起?”收拾完碗筷正想走的老婦人停下腳步,目光好奇的盯著老管家朱福,隻聽朱福道,“那少年不知從那裏得知老爺曾誇讚朱家鎮盧秀才的南瓜天下一絕,那少年人道:以偏概全,失之偏頗,‘天下一絕’之稱有待斟酌,所以此番特來評理。”
朱軾哭笑不得,“胡鬧!”可轉念一想到,“我何曾誇讚過那朱家鎮的盧秀才南瓜天下一絕?!況且老夫也不知那盧秀才是何許人也!”一旁的老婦人笑道,“老爺莫是忘了十五年前回鄉祭祖,曾懲戒過一個欺男霸女之地方豪強,當時是有位路秀才特意做了碗地方特色的南瓜粥敬獻老爺,以報答老爺義舉。隻是那一碗粥最後全都進了謙兒的腹中。老身還記得那一次的謙兒吃得滿嘴都是。。。。。。。”說到“謙兒”老婦人眼眶濕潤,扭過頭去抹掉眼淚,朱軾心中大痛,“要是謙兒還活著該有十八了吧。”老婦人道,“十八了,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了,老身記得回鄉祭祖那年謙兒才三歲,長的粉嘟嘟的招人喜愛——”老婦人掩麵而泣。
喪孫悲慟,令朱軾心軟,此刻見老管家朱福亦是老淚縱橫,於是道,“老福,你去將那南瓜擔進來。”朱福一愣,隨即心領神會,不消片刻功夫提來一紅色漆盒。朱軾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打開!”心中憤怒:送禮之人心思詭譎,竟以早夭孫兒為叩門磚石,當真是可惡至極。朱福打開紅色漆盒,裏麵竟然非金非銀亦非珠寶玉石,而是一盅色香味俱全的南瓜盅。朱軾神情一窒,麵露尷尬,老婦人遞過一雙筷子道,“不如老爺品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