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2)

黑暗的巨影就在寮棚門口,就在漾漾忽閃的火焰身邊。

有個男人在身邊多麼必要啊!但是……

在她陷入冥想時,篝火已低迷黯淡了。一陣冷風吹來,她倏然一噤。“嗨!嗨!”她連連搖頭輕吼,驅趕著似是而非的夢魘。於是,幹脆走出寮棚,抱來柴草,重新將火堆熊熊燃起。

當她在棚外臨風而立,希望借大湖的寒夜之風將沉重的恐懼、由恐懼帶來的亢奮和可怕的孤獨,以及這一切形成的悲哀傷感統統趕走。直到又哆嗦起來,才回到寮棚,安靜地坐下。

“我畢竟是我,我就是那個要洞察大自然的人,那個要對人類和自然有所了解的自命不凡的女人,鄭愛英!”

她大聲對自己說話,然後長長噓了口氣。

看到了那個男人拿來的毛巾。粗糙,油膩,破爛。但是,別無選擇。

極其冰涼的湖水剛剛挨上白皙如膏的體膚,她禁不住一聲淒厲的哀鳴。

終於變得溫和安靜起來。穿上大衣,將身體四周的蘆葦摟成一個窩窩,安詳地坐著,拿起肖老爹送來的那根木棍撥弄著火堆,不時舀起涼水拍拍臉頰。

她努力集聚思維,想想今天,想想昨天,再想想明天。

“下湖打魚最怕起風。”

她聽著仍然呼響的風聲,風聲夾著的水聲,她現在伴隨的生命形態就是這兩種聲音。

忽然記起了那邊還有一群男人。

這是一群什麼樣的男人啊!沒有文化,缺少知識,對偌大的世界十分茫然。多數人行為粗野,陋習甚多。與世界上其他人一樣,有許多的私欲,有許多的精神缺失。然而,最令人誠服的是,他們是在用自己已有的生命兌換自己未來的生命。他們從不攫取他人,從不使用一切有違人性,有違人類基本道德的手段換取生活,換取財富甚至生命。他們當然也渴望輕鬆的生活(他們甚至不去奢望幸福),夢想某些財產(而不夢想財富)。他們祈盼自己、親人、鄉鄰、朋友的生命不要那麼短暫,不要那麼艱難,不要那麼傷殘苦痛。他們不望萬壽無疆,長生不老。生命本來包含很多,生命是世間最大的多項式。可是他們不僅不了解,他們更不願,也不需要去了解或取得。他們生命的物質組成和精神組成都是極其簡單的,簡單得僅占世界極其微小的一部分。

但是,這闊大豐富的世界可以缺少他們嗎?他們是一群可有可無的世界邊緣存在物嗎?當然不是。他們的意義在於,他們是真正生命意義的強硬體現,是構成生命意義的諸多義項中決定本質的一項。

他們的勞作看起來僅僅在為了自己,為了那不多的一群人,以及那小小的一片土地。但是,如果沒有他們,沒有他們的行為,世界與生命的廣泛價值就喪失了。因為別的地方,別的人,雖然生活的樣式不同,對他人的貢獻大小不同,但在這個基本意義上是毫無差異的。人類排除這一基本義項,人類就沒有存在的任何價值。

“適者生存,進化了才能生存,能夠生存的定是優秀的種類。貧窮是因為被淘汰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