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啟和楊甚,都是楊易鴻的兒子。
楊家三房中,大房的子女是最多的,共有三子兩女。其中最有出息的是嫡長子楊隆,今年二十四歲,已中舉人,文運八品在身。大房現在還能壓製得住一直蹦躂的二房,成為楊家一家之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這個楊隆的存在。
楊啟是楊隆的嫡親弟弟,今年十八歲,和二房的楊忌同齡,但大著幾個月,在楊家中排行第三。和楊隆一樣,楊啟在文道上也是天賦出眾,拿下一個童生對他來說難度並不大。
楊甚是妾生子,也就是庶子,今年十九歲,在堂兄弟中排行第二,他的天賦就差了很多,三年前已經考過一科縣試,名落孫山,這一科再考也是很勉強,中榜的希望並不大。
不過縣試因為關係到開智竅這等對文人至關重要的門檻,是文人開始修文運的關鍵,所以期間也存在一些不可對外人言的貓膩。
每三年一次的縣試,中榜的考生名額大概在一百零幾人左右,除了前一百名必須嚴格按照考生的成績排出來外,一百名開外的數個名額,卻是會照顧縣上的一些高門大戶,每家偶爾會被分配上一兩個名額。
楊家在東湖縣上也算是大戶人家,自然也有分配到童生名額的權利,不過雖然每三年都有四五個左右的照顧名額,對一個縣的大戶人家來說還是僧多粥少。如果楊躍參加縣試,楊啟和楊躍一起中榜,楊家這一科一下子有兩人中榜,這科的照顧名額就不會再分配給楊家。
楊甚雖然是個庶子,但他的母親很受楊易鴻寵愛,愛屋及烏,這個庶子也很受楊易鴻疼愛。為了給這個兒子謀一個好的出身,楊易鴻費盡心思,一個童生的身份是很重要的,但楊甚天賦有限,總是差了一點,楊易鴻隻能把主意打到了那些照顧的名額上。
而要拿到照顧的名額,楊躍就成了擋在路上的障礙,所以楊易鴻才會紆尊降貴,拉下臉皮親自來找楊躍談話,想勸楊躍放棄這次縣考。
隻是,這次的縣試,對楊甚來說很重要,對楊躍來說難道就不重要了?
三年之後,誰知道是什麼樣子,況且楊躍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困頓不堪,溫飽都不能保障,他還等著通過這次縣試改變自己和妹妹的處境,怎麼可能相讓!
尤其是要讓的還是楊甚,楊易鴻這話也說得出口!
楊甚並不是大夫人江氏所生,江氏憎恨楊躍,但楊躍跟楊甚卻並無什麼仇,可是這個楊甚,為了討好嫡母,在楊家幾個堂兄妹中,欺負楊躍和楊子簪卻是最狠的,小的時候,幾乎是處處與楊躍為難。當年楊忌會放狗追楊躍和楊子簪,也是在這楊甚的挑撥之下。
甚至楊躍和楊子簪搬離楊家大院,到了這裏居住,他還常常帶著一班狗腿子找上門挑釁生事,後來被楊子簪打了幾次,才慢慢老實,不敢再來招惹楊躍和楊子簪。
可以說,楊家諸人中,除了那大夫人江氏,楊躍最厭惡的就是這個楊甚,他若縣試考不中,楊躍高興還來不及,哪還有可能犧牲自己去成全他。
“伯父,你看看我桌上這支毛筆。”楊躍突然轉了話題,指著桌麵上的一支毛筆道。
楊易鴻不知道楊躍在搞什麼鬼,但還是把目光看向楊躍桌麵上的那支毛筆。這是一支自製的毛筆,造型簡陋粗糙,他自己也是一個文人,但用的毛筆從來都是精致的高檔貨,這般粗製濫造的毛筆有什麼看頭。
楊躍如同閑談般道:“這把毛筆是我自己用竹枝加兔毛製造出來的,水平有限,入不得伯父的眼睛,不過又總是比沒有好的。小時候買不起毛筆,也舍不得墨水和紙張,我都是用樹枝在地上練字的。”
楊易鴻以為他要訴苦,想說點什麼,楊躍卻是絲毫也不理會,自顧自地繼續道:“有一次,我機緣巧合瞻仰了一下大堂哥的書房,那是歎為觀止,他的書桌上擺著幾十把名貴的毛筆。據說大堂哥在用筆上很有講究,寫詩,寫詞,寫文,寫聖人言論,寫楷書,寫行書,寫草書,寫隸書,各要用不同的毛筆,一絲一毫也差不得。”
“大伯父,你再看看我這屋裏的書籍。”
“躍兒,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不好,……”
“大伯父,你聽我說完。這些書籍都是我從別人那裏借來原本,然後一個字一個字抄下來,自己裝訂成冊的。為了在約定的借期內把書抄完,無論夏天多悶熱,冬天多寒冷,甚至手指被凍得開裂流血,也要趕著把書抄完,因為好借好還,我必須遵守約定,人家下次才肯再將書籍借給我。”
“而我那二堂哥呢,雖然學問一般,不過喜歡收集各種孤本卻是在縣上有名的,逮到一些珍稀的孤本,無論價格多貴,幾十兩上百兩,也都要弄到手上。”
楊躍嘴角帶著諷刺的笑容,道:“你看,我跟他們就是這樣天差地遠,又豈敢跟他們稱兄弟。大伯父,你要我學那孔融讓梨,將可能的童生名額讓出來,弄出一段兄弟和睦的佳話,但您確定這將會是佳話而不會成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