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槍響,趙璋感到劇痛從胸口擴散,如潮水般卷席全身。他虛軟的沿著潮濕的牆壁倒下去,鮮紅的鮮血帶著刺鼻的腥味兒在身下漸漸彙聚,竟然讓他覺得溫暖。
終歸是到了這樣的一天,他早該知道,失去了繼承人身份,又被榨壓完所有價值的他。能在黑暗的囚室裏禁錮這麼久,已經是那個冷酷的男人最寬容的極限。
他想呼吸,空氣卻沒有辦法順利湧入肺裏。囚室的門早在槍響前的那一刻就被徹底打開,光芒撒入狹小的密室,就連最普通的陽光,也刺得他幾乎無法睜開雙眼。
在死前還能看到久違的光明,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
趙璋這麼想著,露出一絲苦笑,視線逐漸模糊,周圍似乎一片嘈雜。
他這一生短暫而窩囊,身份尷尬,根基淺薄,父母早逝,群狼環伺,愛人背叛,錯付真心。這麼一想,他連自己也覺得活在世上,果真是浪費空氣。
他累了,這一輩子錯信董家輝,交付所有的感情,為了愛人寧願放棄一切權利,到頭來卻落得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囚於暗室,死於槍殺的結局。
隱隱約約,他聽到了槍聲,驚叫聲,咆哮聲,模模糊糊,不甚清楚,他也沒有力氣再去細聽。
——都快死了,一切都將與他無關。
他覺得自己的力氣連同神智都在逐漸喪失,甚至連疼痛都開始慢慢遠去。
身體忽然被微微抬了起來,臉頰被不斷拍打,擾的他無法安然沉睡。
是誰連死了都不讓他安生?
趙璋憤怒的拚命撐開眼,重影搖晃了許久,然後逐漸重疊成一個輪廓。
小叔?
他的小叔趙清渠此刻正把他攬在懷裏,絲毫不顧血腥和髒汙,不斷地拍打著他的臉,好看的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焦急的說著什麼。
一向冷冰冰而不近人情的趙清渠竟然會這麼急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算了,與他無關。
就算最後他放棄了繼承權,趙清渠終於得以轉正成為趙家產業的真正的主,他的存在想必還是令小叔如鯁在喉。
若不是,小叔那相當不得了的母家勢力,也不會三番五次對他下手。
一切都該結束了。
沒想到死前看見的不是他那錯信的冷血愛人,而是幾乎已經斷了聯係的趙家小叔。
趙璋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他看著趙清渠一張一合的嘴,用盡最後的力氣扯出一抹帶著血腥味的微笑。
“我要死了……你終於可以安心了。”
閉眼的一瞬間,他腦海中浮現出趙清渠方才的雙眼,一如既往的漆黑深邃,卻露出了哭泣一般的悲哀神色。
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趙璋的所有感官都開始快速流失,這一瞬間,心底忽然湧現出極度的不甘。
為什麼?為什麼死的會是他?
他已經一無所有,現在連生命都要被上天剝奪。
他不甘心!
靈魂震顫著發出最後的咆哮,趙璋徹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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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璋點燃一根煙,沉默的站在窗邊,直到一明一滅的火星幾乎燒傷手指,才摁滅煙頭。
他在繚繞的煙霧中緩緩閉上雙眼,悠長歎息。
他還活著。
他抬起雙手,陽光透過指縫斑駁的落在他臉上。這是一雙少年的手,瘦長而細膩,仿佛一件精致的藝術品,沒有任何瑕疵與裂痕,漂亮的令人難以置信。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如此燦爛的陽光,久得連他自己都不記得,新鮮的空氣到底是什麼味道。
在暗無天日的封閉室內,不知道度過了多少日子,他像一個瘋狂的精神病人在黑暗中嘶吼咆哮直到絕望,在鐵門打開的一刹那,刺眼的光線伴隨著響亮的槍聲,把他永遠定格在了二十七歲那個渾渾噩噩的歲月。
為什麼要回到過去呢?
是要讓他重新經曆一遍這種沒有人在乎關心、身邊充斥著欺騙和謊言的黑暗曾經?
他靜靜地想著,把玩著手中小巧卻鋒利的刀,閃著寒光的刀刃緩緩挪到蒼白的手腕,按在仿佛比鐵器還要冰冷的皮膚上。鮮紅的血珠沿著刀刃湧出,逐漸變大,連成一串兒滑落在地上。
會疼,他還活著。
趙璋的手神經質的一抖,小刀落在柔軟的地毯上,無聲無息。他猛地站起來,大步走向洗手間,將水龍頭開到最大,把頭埋在裏麵,冰冷的水很快澆濕了頭部,把心底近乎瘋狂的絕望稍稍澆熄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