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床頭的手機響起,他拿起來,看著閃動著的人名,神情近乎麻木。
機械的接聽,話筒裏,優雅磁性的低沉男音帶著笑意響起。
“小璋,在幹什麼?”
“……”
趙璋一言不發的掛掉電話,打開窗子,抬手一揮——
黑色的手機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快速下落,撲通一聲掉入花園裏的人工魚池。
水池蕩漾的波紋逐漸平靜,他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臥室。
趙璋沿著樓梯往下走,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
“阿璋。”
他頓下腳步,看著拄著拐杖從餐廳走出來的老人,臉色微微柔和下來。
“張姨。”
“阿璋啊,你抽煙了?”張姨伸手撫平趙璋衣角的皺褶,絮絮叨叨:“年輕人抽煙不好,肺會出毛病。趙先生生前那麼寶貝你,知道你抽煙,可要傷心了。”
趙璋心裏一暖。
他輕輕地笑了笑,握住張姨鬆弛而滿是皺紋的手:“張姨,我聽您的。”
“好孩子。”張姨慈愛的看著趙璋:“早餐已經做好了,有你最喜歡的土豆餅,吃一點再去公司吧。”
趙璋搖了搖頭,剛清醒時他翻看了自己的工作日記,雖然本子上沒記多少,但卻足夠讓他明白目前的狀況。
二十歲,剛剛進入家族企業的空降太子爺——光鮮亮麗的身份下,卻是猶如困獸一般深陷泥沼的處境;上頭有代理董事趙清渠處處限製,下頭是各部門經理隔岸旁觀審時度勢。他手頭無一人可用,無一人能信,單槍匹馬,能力不足卻心比天高。自從他的父親,也就是趙家上一任家主趙清河因病去世後,他這個藍田集團繼承人的身份,逐漸成為一紙空談。
趙璋打好領帶,看著鏡中青澀卻充滿蓬勃朝氣的麵容,微微眯起眼。
幸好,一切都還沒開始。
幸好,他還有挽救的餘地。
他大步走向自己的座駕彎腰入內,發動機響起的聲音打破了花園的寧靜,咆哮著一路遠去,留下一地葉影搖晃的斑駁。
車子停在藍田大廈的地下車庫,趙璋下車鎖門,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八點五十五分,從車庫走到電梯四分鍾,坐到辦公樓層三十秒,然後打卡進門,時間似乎有些來不及。
他加快腳步,腦中浮現出一張冷冰冰的,仿佛天生就沒有表情的臉。沒有誰聽過哪家公司太子爺上班還要按點打卡的,偏偏他趙璋獨一份,全拜趙清渠所賜。
趙清渠是趙璋的小叔,長他十歲,與趙璋的父親趙清河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當初趙老爺子年過半百,發妻走了兩三年,加之家族業務因為經濟大形勢的不景氣而有所下滑,便指望著通過和李家大小姐聯姻挽救集團的頹勢。本來婚訂好了,請柬也發了,就等著邀請八方賓客舉辦婚禮。沒想到趙老爺子人老心不老,在婚禮的當口卷入一則桃色糾紛,偏偏糾紛的女主角和當地黑道有些關係,便出演了一場刺殺李家千金的大戲;李大小姐雖然有驚無險,事情卻被媒體炒得轟轟烈烈,婚事眼看不成了。
李趙兩家家大業大,多少雙眼睛盯著,聯姻一旦不成,少不得要被人們暗地裏笑話;麵子掛不住,公眾聲譽受損,股市也要受影響。萬不得已,李家終於想起了那個十幾年前為了給重病長子衝喜而順手收養的、仿佛一根狗尾巴草似的灰撲撲的小姑娘——趙清渠的的生母李落芳。
李落芳作為替代品,代李家大小姐嫁給趙老爺子。既保全了李趙兩家的名聲,也沒有委屈李家真正的千金,皆大歡喜。
十六歲的李落芳被迫嫁給五十五歲的趙老爺子,既委屈又屈辱。趙家的繼承人趙清河是老爺子發妻所生,比她還要長了幾歲。李落芳一進入趙家就被警告不準懷上孩子,沒有娘家支持,又無法在趙家坐穩地位,當時所有人對她都是同情而唏噓,年紀輕輕的姑娘,這輩子大概也看到頭了。
卻沒想到李落芳在十年後老爺子重病垂危之際,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懷上孩子,沒等繼承人趙清河下手就躲回李家;之後老爺子去世,趙清河接手家族企業,一時間忙不過來顧不上,她便順順利利的把孩子生了下來,起名趙清渠,從此以後有了真正的籌碼。
之後的幾十年風雲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