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目相交,誰都沒有說話。
趙璋感到手背黏黏的,一片濕熱,這才反應過來竟是唐淩天手心出的汗。他側目望去,見唐淩天臉上雖然掛著微笑,卻摻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僵硬,顯然也是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毫無準備。
再怎麼倒黴,估計也有唐淩天墊底。如此一想,趙璋倒是坦然了。
趙清渠臉上看不出喜怒,眼神卻淩厲的像把刀子,在唐淩天的臉上身上反反複複刮了好幾個來回,幾乎要刮下一層皮,然後微微揚起下巴,抬腳走進病房。
他這動作來得突然,趙璋手一抖,握在手裏的手機“啪”的一聲砸在床沿,又彈落在地上,滑到趙清渠腳前堪堪停下。
趙璋眨眨眼,剛撐起身離開床的屁股頓時又落了回去,他的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望向唐淩天,表示對於撿手機的無能為力。
唐淩天幹咳一聲,跛著一隻腳彎腰伸手去撿自己那倒黴的手機,剛握住機身,趙清渠慢條斯理的抬起腳,以一種絕對不慢的速度,穩穩地踩在了手機上。
他從容的看著唐淩天,神情平淡,甚至在四目相交之後,勾起嘴角,輕輕笑了一下。
唐淩天又幹咳一聲,放棄手機站起來,雙手插袋,調整好表情,頓時又恢複了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樣。
“你們聊,我先出去。”
唐淩天和趙璋同時扭頭看向對方,二人此話異口同聲一字不差,連頻率語調都一模一樣,倒真顯得十足默契。
趙清渠臉色一沉,幾個大步走到之前唐淩天坐的位置前,毫不客氣的坐下去。準備回到座位的唐淩天隻好頓住腳步,不尷不尬的站在原地,扭傷的腳微微抬起,頗有幾分金雞獨立的味道。
唐淩天聳聳肩,瀟灑一笑,拿起靠在牆上的拐杖撐住身體:“看來這裏沒有我坐的地方,我出去走走。”
趙清渠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別走遠了。”
“我知道,不用趙總三番五次的提醒。”唐淩天啼笑皆非的搖著頭走到門口:“我這腿腳也走不遠,跑不掉的,放心。”
他順手帶上門:“再說你想找人,就算那人飛到天涯海角,不是也逃不出你手心麼。”
唐淩天看了趙璋一眼,將門關上,轉頭望著空空蕩蕩的走廊,輕笑一聲,拄著拐杖一顛一顛的朝著隔壁病房走去。
這邊病房裏,趙清渠和趙璋叔侄二人相對而坐。
趙清渠眼神陰沉,直勾勾的看著侄子,神情莫測複雜難辨。這目光的存在感太過強烈,趙璋似承受不住微微偏頭,將視線落在窗外虛空一點,亦沒什麼表情。
過了片刻,他忽然感到一股勁道在拉扯蓋在身上的被子。收回視線,卻見趙清渠動作堪稱溫柔的將醫院白色的被單微微拉起,蓋住他脖子以下的部分,然後站起身,將半開的窗戶關緊。
趙璋有些詫異,他設想過小叔大發雷霆,設想過小叔冷言惡語,但惟獨目前的樣子,他沒有想到。
這樣沉默平和的為他蓋好被子關上窗,然後默默地倒一杯熱水放在床頭,再坐回原位抬眼安靜地看著他。
趙璋感到很不習慣,他不安的扭動了一下,搭在肩上的被子往下滑了一點,露出肩頭藍白的條紋病號服。
“這幾天降溫,別著涼了。”
趙清渠再度幫他把被子蓋好,冷不丁的冒出這樣一句話,顯然說話的人並不習慣這樣溫情的表達,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有些僵硬,話落之後抬眼再度與他對視之時,眼神微微閃動,最終定定的望著他。
“小叔……”趙璋剛開口,便被自己沙啞的嗓音嚇了一跳,他輕咳一聲,拿起床頭的水潤了潤嗓子,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更加自然一些:“好久不見。”
“的確好久不見。”趙清渠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眼底的一切柔軟都消弭無形,又恢複了冷漠和淩厲,甚至帶上了一絲令人心驚膽戰的陰沉。
“若不是我刻意調出醫院的監控錄像,根本發現不了真相。”他低低的笑開了,眼神卻冷的結冰:“一切都拜唐淩天所賜。”
“與他無關,是我不願意聯係你。”趙璋輕聲反駁,雖然唐淩天幫他瞞天過海的確出於一部分不可告人的私心,但畢竟認識那麼多天,他本人對於這位總是笑的柔和的家夥還是有相當的好感的。
趙清渠的臉色似乎更沉了,他仿佛在忍耐著什麼,擱在床沿的拳頭緊了緊,又緩緩鬆開:“是誰的責任,我不想追究,現在跟我回去。”
趙清渠說完,立刻有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開門走了進來,手裏提著一個空箱子,把病房裏放著的屬於趙璋的東西一件一件裝進去。
“等等!”趙璋厲聲喝止,猛地坐直:“趙清渠,你問過我的意思沒有?”
“打擾了唐淩天那麼多天,怎麼好意思再繼續下去。”趙清渠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侄子,語氣平靜冷漠:“你畢竟是我的侄子,哪有不顧自家人,賴在外人這不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