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二首
“訥齋記”
錢塘有大法師曰辯才,初住上天竺,以天台法化吳越,吳越人歸之如佛出世,事之如養父母,金帛之施,不求而至。居天竺十四年。有利其富者,迫而逐之,師欣然舍去,不以為恨。吳越之人,從之者如歸市,天竺之眾,分散四去。事聞於朝,明年俾複其舊。師黽亻免而還,如不得已。吳越之人,爭出其力以成就廢闕,眾複大集。無幾何,師告其眾曰:“吾雖未嚐爭也,不幸而立於爭地,久居而不使去,人以己是非彼,非沙門也。天竺之南山,山深而木茂,泉甘而石峻,汝舍我,我將老於是。”言已,策杖以往,以茅竹自覆,聲動吳越。人複致其所有,嶺堙圮,築室而奉之。不期年,而荒榛岩石之間,台觀飛湧,丹堊炳煥,如天帝釋宮。師自是謝事,不複出入。高郵秦觀少遊,名其所居曰訥齋,道潛師參寥屬予為記。餘聞之,師始以法教人,叩之必鳴,如千石鍾,來不失時,如滄海潮。故人以辯名之。及其居此山,閉門燕坐,寂默終日,果落根榮,如冬枯木,風止波定,如古澗水,故人以訥名之。雖然,此非師之大全也。彼其全者,不大不小,不長不短,不垢不淨,不辯不訥,而又何以名之。雖然,樂其出而高其退,喜其辨而貴其訥,此眾人意也,則其以名齋也亦宜。乃作頌曰:
以辯見我,既非見我。以訥見我,亦幾於妄。有叩而應,時止而止。非辯非訥,如如不動。諸佛既然,我亦如是。
“黃州雪堂記”
蘇子得廢圃於東坡之脅,築而垣之,作堂焉,號其正曰雪堂。堂以大雪中為之,因繪雪於四壁之間,無容隙也。起居偃仰,環顧睥睨,無非雪者。蘇子居之,真得其所居者也。蘇子隱幾而晝瞑,栩栩然若有所適而方興也。未覺,為物觸而寤,其適未厭也,若有失焉。以掌抵目,以足就履,曳於堂下。
客有至而問者曰:“子世之散人耶,拘人耶?散人也而天機淺,拘人也而嗜欲深。今似係馬而止也,有得乎而有失乎?”蘇子心若省而口未嚐言,徐思其應,揖而進之堂上。客曰:“嘻,是矣,子之欲為散人而未得者也。予今告子以散人之道。夫禹之行水,庖丁之投刀,避眾礙而散其智者也。是故以至柔馳至剛,故石有時以泐。以至剛遇至柔,故未嚐見全牛也。予能散也,物固不能縛,不能散也,物固不能釋。子有惠矣,用之於內可也。今也如蝟之在囊,而時動其脊脅,見於外者,不特一毛二毛而已。風不可摶,影不可捕,童子知之。名之於人,猶風之與影也,子獨留之。故愚者視而驚,智者起而軋,吾固怪子為今日之晚也。子之遇我,幸矣,吾今邀子為藩外之遊,可乎?”
蘇子曰:“予之於此,自以為藩外久矣,子又將安之乎?”客曰:“甚矣,子之難曉也。夫勢利不足以為藩也,名譽不足以為藩也,陰陽不足以為藩也,人道不足以為藩也。所以藩予者,特智也爾。智存諸內,發而為言,而言有謂也,形而為行,則行有謂也。使子欲嘿不欲嘿,欲息不欲息,如醉者之恚言,如狂者之妄行,雖掩其口執其臂,猶且喑嗚踞蹙之不已,則藩之於人,抑又固矣。人之為患以有身,身之為患以有心。是圃之構堂,將以佚子之身也?是堂之繪雪,將以佚子之心也?身待堂而安,則形固不能釋。心以雪而警,則神固不能凝。子之知既焚而燼矣,燼又複然,則是堂之作也,非徒無益,而又重子蔽蒙也。子見雪之白乎?則恍然而目眩,子見雪之寒乎,則竦然而毛起。五官之為害,惟目為甚。故聖人不為。雪乎,雪乎,吾見子知為目也。子其殆矣!”
客又舉杖而指諸壁,曰:“此凹也,此凸也。方雪之雜下也,均矣。厲風過焉,則凹者留而凸者散,天豈私於凹而厭於凸哉,勢使然也。勢之所在,天且不能違,而況於人乎?子之居此,雖遠人也,而圃有是堂,堂有是名,實礙人耳,不猶雪之在凹者乎?”蘇子曰:“予之所為,適然而已,豈有心哉,殆也,奈何!”
客曰:“子之適然也,適有雨,則將繪以雨乎?適有風,則將繪以風乎?雨不可繪也,觀雲氣之洶湧,則使子有怒心。風不可繪也,見草木之披靡,則使子有懼意。睹是雪也,子之內亦不能無動矣。苟有動焉,丹青之有靡麗,水雪之有水石,一也。德有心,心有眼,物之所襲,豈有異哉?”蘇子曰:“子之所言是也,敢不聞命。然未盡也,予不能默。此正如與人訟者,其理雖已屈,猶未能絕辭者也。子以為登春台與入雪堂,有以異乎?以雪觀春,則雪為靜。以台觀堂,則堂為靜。靜則得,動則失。黃帝,古之神人也。遊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侖之丘,南望而還,遺其玄珠焉。遊以適意也,望以寓情也。意適於遊,情寓於望,則意暢情出,而忘其本矣。雖有良貴,豈得而寶哉。是以不免有遺珠之失也。雖然,意不久留,情不再至,必複其初而已矣,是又驚其遺而索之也。餘之此堂,追其遠者近之,收其近者內之,求之眉睫之間,是有八荒之趣。人而有知也,升是堂者,將見其不溯而ㄊ,不寒而栗,淒凜其肌膚,洗滌其煩鬱,既無炙手之譏,又免飲冰之疾。彼其趑趄利害之途、猖狂憂患之域者,何異探湯執熱之俟濯乎?子之所言者,上也。餘之所言者,下也。我將能為子之所為,而子不能為我之為矣。譬之厭膏粱者,與之糟糠,則必有忿詞。衣文繡者,被之皮弁,則必有愧色。子之於道,膏粱文繡之謂也,得其上者耳。我以子為師,子以我為資,猶人之於衣食,缺一不可。將其與子遊,今日之事,姑置之以待後論。予且為子作歌以道之。”歌曰:
雪堂之前後兮,春草齊。雪堂之左右兮,斜徑微。雪堂之上兮,有碩人之頎頎。考盤於此兮,芒鞋而葛衣。挹清泉兮,抱甕而忘其機。負頃筐兮,行歌而采薇。吾不知五十九年之非而今日之是,又不知五十九年之是而今日之非。吾不知天地之大也,寒暑之變,悟昔日之臒,而今日之肥。感子之言兮,始也抑吾之縱而鞭吾之口,終也釋吾之縛而脫吾之幾。是堂之作也,吾非取雪之勢,而取雪之意。吾非逃世之事,而逃世之機。吾不知雪之為可觀賞,吾不知世之為可依違。性之便,意之適,不在於他,在於群息已動,大明既升,吾方輾轉,一觀曉隙之塵飛。子不棄兮,我其子歸。
客忻然而笑,唯然而出,蘇子隨之。客顧而頷之曰:“有若人哉。”
“傳一首·蔡使君傳”
使君諱道恭,字懷儉,南陽冠軍人也。父諱那,宋益州刺史。使君少寬厚,有大量,仕齊為西中郎中兵參軍,加輔國將軍。梁武帝起兵,蕭潁胄以使君素著威略,專任以事。齊和帝即位,為右衛將軍,出為司州刺史。
梁天監初,論功封漢壽縣伯,進號平北將軍。三年,魏圍司州,時城中眾不滿五千,食裁半歲。魏人攻之晝夜不息,作大車載土,四麵俱前,欲以填塹。使君於塹內作艨艟鬥艦以待之,魏人不得進,潛作伏道以決塹水,使君以土犭屯塞之。相持百餘日,前後斬獲不可勝計。魏人大造梯衝,攻圍日急。使君用四石烏漆大弓射之,所中皆洞甲,飲羽一發,或貫兩人,魏人望弓皆靡。又於城內起土山,多作大槊,長二丈五尺,施長刃,使壯士執以刺魏人。
魏人將退。會使君病篤,乃呼兄子僧勰、從弟靈恩及將帥謂曰:“吾所苦勢不能久,汝等當以死固節,無令吾沒有遺恨。”又令取所持節授僧勰曰:“稟命出疆,既不得奉以還朝,意欲與之俱逝,可以是殉我。”眾皆流涕。其年五月卒。
魏人知使君沒,攻之愈急。初,朝廷遣郢州刺史曹景宗援之,景宗不前。八月糧盡,城陷。贈鎮西將軍,且購其喪。八年,魏人歸其喪,葬襄陽。傳國至孫固,固早卒,國除。
傳一首·策問三首
“古樂製度”
問。聖人之治天下,使風淳俗美者,莫善於樂也。去聖既遠,鹹莖韶,間無遺聲。所可見者周之製。而《周官》苦戰國附益,傳籍出暴秦之煨燼,其記載亡幾,又複駁異難較,雖傳稱神瞽考中聲以立鈞出度,則律先於度,《周官》由嘉量然後見聲,則量先於律。傳載先王作七聲,而《周官》之法,則曰“黃鍾為官,大呂為角,大簇為徵,應鍾為羽”。則聲止於四而闕其三,律同其三而異其二。至於其間雖有製度,反複可見,而先儒說釋,又加謬妄。歌奏二事而曰相通,其音果和耶?圜極兩統皆有所避,其法果當耶?法之二三,樂不可正,後世雖欲淳天下風,美天下俗,將何以哉?
“漢封功臣”
問。漢皇嚐言:吾運籌得子房,給饋餉得蕭相國,而攻取以韓信。此其所以取天下,則諸臣就功,宜無與三傑比矣。及平定次功,何以守關為第一,是亦宜矣。於功次宜在子房、韓信,而良位乃居六十四,信複不為位次,乃用曹參次何。功出信下,則高祖當言戰必勝攻必取在參矣。且十八侯功次,以周勃、樊噲、酈商、灌嬰非次參為諸公上,宜若未安也。如張敖、奚涓、靳歙、王吸、薛歐、蟲達輩非無顯功於世,而先諸公,何謂也?且書丹血盟山河並久,宜其次功無輕重差繆,乃可以安天下雄傑而無怨謀,豈張、奚輩大功在世而難於料耶,不然,何甚也?又高祖始封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及文、景世,諸侯號為強盛,乃大者至三四萬戶,小國者自倍耳。及功臣不能自終,七國謀釁,議者常咎高皇封國過製使然耳。《周禮》“公五百裏”,蓋不啻三四萬戶矣,奚至卒長久安寧而漢易為閑隙耶?
“複古”
問。《春秋》之法,變古則譏之,複古則大之。明乎古之不可易,易則亂矣。觀秦、漢之治,率然以其製易古之製,故卒以是至於敗亂者,有由然矣。雖然,由秦、漢而下距至今,去古愈遠,幸一旦思複,則又懼牽製泥古之失,否則《春秋》之所譏,然而果複之為可耶,抑亦從時之變為可也?幸究微以要聖人之中。
表狀十四首
“同天節進絹表”
伏以大人之德,莫得而名;萬壽之觴,無物可稱。前件絹,土地所出,賦租之餘。敢輸向日之誠,少備充庭之末。
“代普寧王賀冬表三首·太皇太後”
效五物以觀雲,鹹知歲美;備八能而合樂,益驗人和。顧茲百樂之生,實助兩宮之慶。(中賀。)伏惟太皇太後陛下,至誠待物,博愛臨民。保佑神孫,已致無為之治;守持大業,匪居不世之功。宜福祿之日來,與天地而同久。臣早被恩勤之賜,莫知補報之方。跪奉玉觴,仰祈眉壽。
“代普寧王賀冬表三首·皇太後”
陽氣應時,驗灰輕而權擁;日表如度,知歲美而人和。慶自宮闈,澤流寰宇。(中賀。)伏惟皇太後陛下,性服慈儉,體安禮儀。同太姒之母周,慕塗山之興夏。仰推聖子,坐底於成功;抑損外家,共陶於至化。得天人之共助,享福祿之無疆。臣猥以孱虛,夙承教育。敢效岡陵之祝,永同葵藿之傾。
“代普寧王賀冬表三首·皇太妃”
玉律灰除,驗陽微之協應;土圭景至,迎初日之舒長。福祿所鍾,宮闈同慶。(中賀。)伏惟皇太妃殿下,夙彰懿德,早事先朝。仁孝外全,曲盡兩宮之養;溫文內備,下刑九禦之風。茂對休辰,允綏眉壽。凡托庇庥之賜,不勝頌詠之情。
“徐州賀改元表”
祗勤國本,已獲順成之年;奉若天休,更新統始之序。慶均夷夏,歡洽神人。(中謝。)切以為政急於愛民,改元所以表信。非有年無以致家給人足,非盛德無以貽時和歲豐。鴻惟徽稱,獨冠前代。恭惟皇帝陛下,和布治法,底修事功。辟土而任三農,順時而佐五穀。天用眷佑,秋常大登。蠟通八方之神,民足四釜之養。乃順休命,著為始年。臣等均被至恩,共膺優祿。祗奉詔誥,更形頌言。非特降康,已類商王之福;行觀嗣歲,複興周室之隆。
“登州謝宣召赴闕表”
仕路崎嶇,群言摧沮。雖死生不變乎己,況用舍豈累其懷。(中謝。)臣草野微生,雕蟲末學。昔從仁廟,誤蒙拔擢之恩;旋至神宗,亦荷優嘉之禮。祗合俯身從眾,卑論趨時。奈何明不自知,諫於未信。屢遭尤譴,實自己為。力常勉於苟安,悔欲追而何及。以此遷延歲月,荏苒塵埃。望已絕於朝端,誌必期於老死。此蓋皇帝陛下,躬成王之幼,賴文母之賢。輔成天縱之才,訓導日躋之聖。斯民多幸,神斷至公。凡所有為,稍複用舊。況秉節推忠之士,將欲甄收;而作新立法之人,旋行降黜。如臣者擢從遠郡,俯屆大邦。豈意寒灰之複燃,試其駑馬之再駕。每思至此,其念尤深。敢不雲雲。
“杭州賀興龍節表”
帝武造周,已肇興王之跡;日符胙漢,實開受命之祥。彌月載臨,普天同慶。(中賀。)恭惟皇帝陛下,體乾剛粹,稽古溫文。信順尚賢,已獲三靈之助;神武不殺,益修六聖之仁。願承天休,永作神主。臣叨塵法從,出守郡章。身在江湖,夢想鈞天之奏;心同葵藿,遠傾向日之誠。
“賀正表二首(之一)”
獻歲發春,天有信於生物;盛德在木,君無為而法天。嘉與含生,日陶至化。(中賀。)恭惟皇帝陛下,肇修人紀,祗畏天明。日月運行,物被無私之照;雷風鼓舞,民知不殺之威。有萬斯年,惟一厥德。臣久塵從橐,出領藩符。身寄江湖之間,神馳衛仗之下。
“賀正表二首(之二)”
若考箕疇,正月為王極之象;玩占羲易,三陽為交泰之期。順履春朝,誕膺天祿。(中賀。)恭惟太皇太後陛下,道高載籍,恩浹含生。進賢退愚,蠻夷率服。下賤以貴,施舍自平。臣出領郡符,承宣天澤。吏民鼓舞,共瞻崇慶之光;海宇駿奔,永托坤元之載。
“賀冬表”
消長有時,德刑並用。慶一陽之來複,知萬物之向榮。(中賀。)恭惟太皇太後陛下,道配皇王,化行夷夏。以用人而考治忽,自正身而刑家邦。何勞五物之占,坐知歲美;不待八音之奏,始驗人和。臣率職海Й,馳誠天闕。默誦萬年之慶,遠同百辟之歡。
“乞常州居住表”
汝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騎都尉臣蘇軾。右臣向以狂妄得罪,伏蒙聖恩,賜以餘生,處之善地。歲月未幾,又蒙收錄,量移近都。再生之賜,萬死難酬。臣以家貧累重,須至乘船赴安置所。自離黃州,風濤驚恐,舉家重病,幼子喪亡。今雖已至揚州,而費用竭罄,無以出陸。又汝州別無田業,可以為生,犬馬之憂,饑寒為急。竊謂朝廷至仁,既已全其性命,必亦憐其失所。臣先有薄田,在常州宜興縣,粗給饣粥,欲望聖慈特許於常州居住。若罪戾之餘,稍獲全濟,則捐軀論報,有死不回。臣今來不敢住滯,一麵前去至南京以來聽候指揮。幹犯天威,臣無任俯伏待罪戰恐之至。謹錄奏聞,伏候敕旨。元豐七年十月十九日,汝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騎都尉臣蘇軾狀奏。
“論高強戶應色役疏”
諸路多稱高強戶同是第一等,而家業錢數與本等人戶大段相遠。若止應第一等色役,顯屬僥幸,有虧其餘人戶,乞下詳定役法所相度申尚書省,應高強戶隨逐處第一等家業錢數如及一倍外,即計其家業,每及一倍,即展所應役一年,除元役年限外,展及五年為止。投募衙前,即依展年法,將展年應本等合入諸般色役。假如本處以家業及二千貫為第一等,其高強戶及四千貫以上計其家業,又及四千貫,即展役一年。通計家業及二萬四千貫,即展五年以上,更不展。如投募衙前,亦自四千貫以上計其家業,不及四千貫,方應諸般色役一年,仍以五年為止。其休役年限,依本等體例。
“薦毛滂狀”
翰林學士朝奉郎知製誥兼侍讀臣蘇軾。右臣伏睹新授饒州司法參軍毛滂,文詞雅健,有超世之韻,氣節端麗,無徇人之意。及臣嚐見其所作文論騷詞,與聞其議論,皆於時可用。今保舉堪充文章典麗可備著述科。如蒙朝廷擢用後,不如所舉,甘伏朝典,不辭。謹錄奏。
“聽政劄子(與範祖禹同上)”
臣等伏以天下不幸,大行太皇太後登遐,陛下號慕哀毀,孝性天至,在廷聞者,無不摧隕。今將總攬庶政,延見群臣,四方之民,傾耳而聽,拭目而視。此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亂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消長進退之際,天命人心去就離合之時也。嗚呼,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臣等久備講讀,職在論思,首當獻言以助萬一。陛下宜先誠意正心,推廣聖孝,發為德音,行為仁政,以尉答天下生民之望。此在陛下加意而已,非有所難也。願陛下循其本而行之,則其末可以無難。昔周公以成王幼弱,故位塚宰,治天下七年,製禮作樂,以致太平,其功德至隆。周公既沒,成王追念周公之勳勞,賜魯以天子禮樂,使世世祀周公,以為非此不足以稱周公之德也。成王所以報周公如此,故天下莫不歸心。漢大將軍霍光尊立宣帝,霍光既沒,宣帝亦葬以天子之禮。帝始親政事,又思報大將軍功德。夫周公、霍光,皆人臣也,有非常之功。故成王、宣帝皆報以非常之禮,而況太皇太後,英宗之配,神宗之母,陛下之祖母,有大功於宗廟社稷,有大德於億兆人民,於陛下之恩,與天地無極,豈人臣之比哉!然則今陛下所宜先者,莫如報太皇太後之德也。
自仁宗以來,三後臨朝,皆有大功。章獻明肅之於仁宗,慈聖光獻之於英宗,鞠育扶持,勤勞喜難,亦未得如太皇太後之於陛下也。元豐之末,神宗寢疾,已不能出號令。陛下年始十歲,太皇太後內定大策,擁立陛下,儲位遂定。陛下之有天下,乃得之於太皇太後也。聽政之初,詔令所下,百姓無不歡呼鼓舞。自古母後,多私外家,惟太皇太後未嚐有毫發假借族人。不唯族人而已,徐王、魏王,皆親子也,以朝廷之故,疏遠隔絕。魏王病既歿,然後一往。太皇太後疾已革,然後徐王得入。進退群臣,必從天下人望,不以己意為喜怒賞罰。故至公無私之德,雖匹夫匹婦之口,亦能道之。臨朝九年,未嚐少自娛樂,焦勞刻苦,以念生民,所以如此,豈有他求哉!凡皆為趙氏社稷宗室宗廟,專心一意以保佑陛下也。故身當其勞苦而使陛下享其安逸。昔章獻明肅時,親黨多僥幸濫恩,仁宗既親萬幾,不免厘革,故小人不能無怨。今太皇太後自臨朝以來,左右請求,一切拒絕,內外肅然。蓋以朝廷不可無紀綱,故身當其怨而使陛下坐收肅清之功。
陛下如欲報太皇太後之德,莫若循其法度而謹守之。祖宗以來,惟以德澤結百姓之心,欲四海安靜無事。仁宗行之四十二年,天下至今思之。恭惟太皇太後之政事,乃仁宗之政事也。然而仁宗聖性寬裕,不忍拒人,內降濫恩,其後亦比比而有。惟太皇太後嚴正至靜,不可幹犯,故能外斥逐奸邪,以清朝廷,內裁抑僥幸,以肅宮禁,九年之間,終始如一。故雖德澤深厚結於百姓,而小人怨者亦不為少矣。
今必有小人進言曰:“太皇太後不當改先帝之政,逐先帝之臣。”此乃離間之言,陛下不可不察也。當陛下嗣位之初,太皇太後同聽政,中外臣民,上書者以萬數。皆言政令有不便者。太皇太後因天下人心欲改,故與陛下同改之,非以己之私意而改也。既改其法,則作法之人及主其法者有罪當逐,陛下與太皇太後亦以眾言而逐之。其所逐者,皆上負先帝,下負萬民,天下之所仇疾,眾庶所欲同去者也,太皇太後豈有憎愛於其間哉!顧不如此,則天下不安耳。惟陛下清心照理,辨察是非,斥遠佞人,深拒邪說,有敢以奸言惑聖聽者,宜明正其罪,付之典刑,痛懲一人,以儆群慝,則帖然無事矣。陛下若稍入其語,不正其罪,則恐奸言邪說,繼進不已,萬一追報之禮,小有不至,此於太皇太後聖德無損,而於陛下孝道有虧,必大失天下人心。陛下豈不見司馬光以公忠正直為天下所信服。陛下與太皇太後用以為相,海內之人無不欣悅,光沒之日,無不悲哀,乃至茶坊酒肆之中,亦事其畫像。光所以得人心如此者,為其能輔佐陛下與太皇太後,功及天下也。以光之功,比之太皇太後,止是萬分之一,而百姓思之如此,而況太皇太後有天地之恩於陛下,有父母之德於生民,四海愛戴,思慕無窮,陛下若聽小人讒說,或追報有所不至,或輕改其政事,豈不大失天下人心乎!人心離於下,則天變見於上,陛下雖欲為善以救之,改過以補之,亦無及矣。孝者萬行之本,本既不立,則其餘何足觀焉。
夫小人之情,非為朝廷之計,亦非為先帝之事,皆為其身之利也。日夜伺候,欲逞其憾者久矣。今太皇太後,新棄天下,陛下初攬政事,乃小人乘間伺隙之時也,故不可不預防之。此等即上誤先帝,今又欲複誤陛下,天下之事,豈堪小人再破壞耶!
臣等恭聞陛下自太皇太後寢疾,朝夕不離左右,躬親藥膳,衣不解帶,憂瘁泣涕,形於顏色。自遭變故以來,哀慕毀瘠,中外具聞,喪服之禮,務從至隆。又下詔發揚太皇太後盛德,推恩高氏,此大孝之極也。至親之際,無所間然,然而臣等猶言及此者,竊以小人眾多,恐置陛下於有過之地也。如臣等所言,雖萬萬無之,然不敢不慮於未然,或有纖芥流聞於外,則臣等上負陛下不先言之罪大矣。不勝憂國愛君之至,唯陛下深留聖恩。取進止。
貼黃。臣等伏見英宗即位之初,小臣中有張唐英者,上《慎始書》,預言不宜追尊濮王。近臣中唯司馬光先言之。其後建議者上誤英宗。追尊濮廟,舉朝皆以為不可。朝廷雖盡逐台諫,而言者不息,英宗終不能奪眾論,聖意但悒怏而已。及神宗即位,深悔英宗不從眾言,遂擢張唐英為禦史,而司馬光大被信任。今小人進言,臣等固未知其有無,然不敢不預言者,亦慮朝廷既有其端,則忠正之士必爭論不已。不唯上撓聖懷,亦使天下聞而不平,人心一離,不可複收,陛下他日追悔無及。臣等憂懼危栗,實在於此,唯陛下深察。
“啟八首·謝諸秀才啟”
鹿鳴食野,方主禮之粗陳;驪駒在門,歎賓歡之莫盡。遽辱移書之重,益慚為具之疏。即遂遠言,徒增銘佩。
“啟八首·賀歐陽樞密啟(代大中公作)”
伏審拜恩王庭,署事兵府。非徒儒者之盛節,實為天下之殊休。苟居下風,孰不欣。切以國家分設二府,紀綱百官。凡奉法循令,所以撫民於內者,皆效節於中書;秉義蹈忠,所以捍城於外者,皆受製於樞密。未有不能文而能幹兵事,未有不知兵而能為宰臣。職雖或偏,道未始異。蓋近古之製,兵農混於一民;自漢以還,文武分為二職。所上者係乎其世,所長者存乎其人。求其兼通,豈複容易。恭以樞密侍郎,名冠當代,才雄萬夫。通習世務,而皆有本源;講明經術,而不為迂闊。擢居大位,實快群心。武夫悍卒,自以為能盡其才;賢士大夫,皆以為得行其道。某分守遠郡,寓居近畿。仰大賢之登庸,助率士之歡詠。
“啟八首·杭州與莫提刑啟”
罷直禁中,本緣衰病;分符浙右,更竊寵榮。顧惟頑鈍之資,豈任繁劇之寄。仰憑多可,或賜曲全。恭惟某官,德望在人,才猷簡上。肅高風於列郡,浹厚德於齊民。千佛題名,昔忝遊從之末;三吳按郡,想蒙潤澤之餘。會見有期,瞻依愈切。
“啟八首·回蘇州黃龍圖啟”
伏審政成京口,詔徙吳都。眷惟疆境之鄰,首被風聲之美。亟蒙音誨,良慰望思。伏惟某官,賦才敏明,秉德仁厚。踐揚台省,既久簡於上心;偃息江湖,尚曆試以民事。仰膺殊用,以協群言。欣頌之誠,口占難盡。
“啟八首·黃州還回大守畢仲遠啟”
五年嚴譴,已甘魚鳥之鄉;一舸生還,複與縉紳之末。屢將通問,輒複自疑。方茲入境之初,遽已誨音之辱。披緘驚眩,撫己汗惶。恭惟某官,師帥斯民,表儀多士。道德龔、黃之右,牢圄坐空;風流王、謝之間,嘯歌自得。豈特居人之安堵,固將遷客之忘歸。路轉湖陰,益聽風謠之美;神馳鈴下,如聞謦咳之音。瞻詠實勞,敷宣罔既。
“啟八首·回同官先狀”
幸因聯事,得遂依仁。瞻奉匪遙,欣愉良極。
“啟八首·回葉運使啟”
近審下車,輒嚐進記。徒欲聞名於將命,未皇盡意以占詞。不圖謙光,遽錫褒寵。感銘既切,愧惕並深。恭惟某官以舊德之賢,當聖朝之選。恩足以濟眾,法足以理財。先聲所臨,公議同慶。凡ム屬部,實有賴於庇庥;惟是孤蹤,更曲蒙於優借。此為過幸,豈複勝言。
“啟八首·洛尹到任謝宰相啟”
濫司留鑰,茂著事功,易處藩方,敢論治效。省循甚懼,無容。伏念某起自孤生,期於平進。猥奉前席之對,遂膺聖上之知。首置郎曹,旋升內史。綴七臣之近列,亞八座之崇資。暨出綰於郡章,亦參榮於法從。載惟僥冒,一出獎成。恭惟某官光輔熙朝,寵膺睿眷。金聲擲地,共推華國之文;玉德照人,自是禮神之器。尚憐衰陋,特為保全。某敢不祗奉彝章,恪循分守。誓仰酬於天造,庶旁答於已知。
尺牘四百九十三首
“與司馬溫公二首(之一)”
某頓首。孟冬,薄寒。伏惟門下侍郎台候萬福。某即日蒙恩,罪戾之餘,寵命逾分,區區尺書,豈足上謝。又不敢廢此小禮,進退恐栗。未緣趨侍,伏冀上為宗社精調寢興,下情祝頌之至。謹奉啟,不宣。
“與司馬溫公二首(之二)”
某啟。去歲臨去黃州,嚐奉短啟,爾後行役無定,因循至今,聞公登庸,特與小民同增鼓舞而已。亦不敢上問,想識此意。
“與王荊公”
某啟。某遊門下久矣,然未嚐得如此行,朝夕聞所未聞,慰幸之極。已別經宿,悵仰不可言。伏惟台候康勝,不敢重上謁。伏冀順時為國自重。不宣。
“與範子豐二首(之一)”
黃州少西山麓,鬥入江中,石室如丹。《傳》雲“曹公敗所”所謂赤壁者。或曰:非也。時曹公敗歸華容路,路多泥濘,使老弱先行,踐之而過,曰:“劉備智過人而見事遲,華容夾道皆葭葦,使縱火,則吾無遺類矣。”今赤壁少西對岸,即華容鎮,庶幾是也。然嶽州複有華容縣,竟不知孰是?今日李委秀才來相別,因以小舟載酒飲赤壁下。李善吹笛,酒酣作數弄,風起水湧,大魚皆出。山上有棲鶻,亦驚起。坐念孟德、公瑾,如昨日耳。適會範子豐兄弟來求書字,遂書以與之。李字公達雲。元豐六年八月五日。
“與範子豐二首(之二)”
軾啟。人還辱書,承起居佳勝為慰。承鹽局乃爾繁重,君何故去逸而就勞,有可以脫去之道乎?外郡雖粗俗,然每日惟早衙一時辰許紛紛,餘蕭然皆我有也。四明既不得,欲且徐乞淮浙一郡,不能,勝暑中登舟耳。其餘,書不能盡萬一,惟保愛!不一!不一!軾再拜子豐正字親家翁足下。
“錄詩寄範純父”
丁醜二月十四日,白鶴峰新居成,自嘉佑寺遷入。詠淵明《時運》詩曰:“斯晨斯夕,言息其廬。”似為予發也。長子邁與予別三年,攜諸孫萬裏遠至,老朽憂患之餘,不能無欣然,乃次其韻:“我卜我居,居匪一朝。龜不吾欺,食此江郊。廢井已塞,喬木幹霄。昔我伊何,誰其裔苗。下有澄潭,可漱可濯。江山千裏,供我遐矚。木固無脛,瓦豈有足。陶匠自至,笑歌相樂。我視此邦,如洙如沂。邦人勸我,老我安歸。自我幽獨,倚門或麾。豈無親友,雲散莫追。旦朝丁丁,誰款我廬。子孫遠至,笑語紛如。剪鬃垂結,覆此瓠壺。三年一夢,乃複見予。”予在都下,每謁範純夫,子孫環繞,投紙筆求作字。每調之曰:“訴旱乎?訴澇乎?”今皆在萬裏,欲複見此,豈可得乎?有來請純夫書,因錄此數紙寄之。丁醜閏三月五日。多難畏人,此詩慎勿示人也。
“與蘇子容六首(之一)”
久不奉狀,疏慢之罪,尚蒙寬恕否?即日起居佳勝。承已新拜命,雖未即大用,輿議尚洋然,沮勸有法,足以汗奸諛,鼓勇忠義,非小補也。某蒙芘如昨,但久不聞談誨,僻郡,親友莫至,日以頑鄙矣。漸冷,惟冀為國自重,不宣。
“與蘇子容六首(之二)”
某頓首。違去左右,已逾周歲矣,懷仰之心,惟日深劇。比來伏計機務多暇,台候勝常。向聞登擢,常附啟事,少致區區,想獲聞徹。未由趨侍,伏望為國保重。不宣。
“與蘇子容六首(之三)”
某頓首。廣陵令侄出所賜教,勞問備至,感戴無量。兼聞比來台候康勝,以慰下情。某欲徑往毗陵,而河水未通,留家儀真,輕舟獨行耳。未即伏謁門下,豈勝馳仰。乍熱,伏冀為道自重。謹奉手啟。不宣。
“與蘇子容六首(之四)”
適見人言,宗叔墜馬,尋遣人候問門下,又知有少損,不勝憂懸,又不敢便上謁。家傳接骨丹,極有神驗,若未欲飲食,且用外帖,立能止痛、生肌、正骨也。匆匆奉啟,不宣。
“與蘇子容六首(之五)”
向來罪譴皆自取,今此量移之命,已出望外。重承示諭,感愧增劇。以久困累重,無由陸去,見作舟行,沂洛夏末可到也。公所苦,想亦不深,但庸醫不識,故用藥不應耳。蘄水人龐安時者,脈藥皆精,博學多識,已試之驗,不減古人。度其藝,未可邀致,然詳錄得疾之因,進退之候,見今形狀,使之評論處方,亦十得五六。可遣人與書,庶幾有益。此人操行高雅,不誌於利,某頗與之熟,已與書令候公書至,即為詳處也。更乞裁之,仍恕造次。
“與蘇子容六首(之六)”
穎師書數紙,得之驚喜,雛猊奮鬣,已降老彪矣。冗中未及作書,勿訝!勿訝!
“與劉貢父四首(之一)”
某啟。久不奉書,直是懶墮耳,更無可借口。蒙問所以然,但有愧悚。厚薄之說既無有,公榮之比亦不然,老兄吾所畏者,公榮何足道哉。人心真不可放縱,閑散既久,毛發許事,便自不堪,欲寫此書久矣,可笑!可笑!兄被命還史局,甚慰物論,然此事當專以相付,乃為當耳。示諭,三宿戀戀,人情之常,誰能免者。然吏民之去公尤難耳。何日遂行,惟萬萬以時自重。謹奉啟。
“與劉貢父四首(之二)”
某啟。向聞貢父離曹州,遞中附問,必已轉達。即日,不審起居何如?聞罷史局,佐天府,眾人為公不平。某以為文字議論,是非予奪,難與人合,甚於世事。南司廨舍甚佳,浮沉簿書間,未必不佳也。至於進退毀譽,固無足言者。貢父聰明洞達,況更練世故,豈待言者耶!但區區之心,不能不雲爾。某蒙庇無恙,但秋來水患,僅免為魚,而明年之憂,方未可測。或教別乞郡脫去,又恐遺患後人,為識者所譏。已附詔使奏牘,乞以石城腳,周回一丈,其役甚大且艱,但成則百餘年利也。此去又須晝夜勞苦,半年乃成。成後丐一宮觀,漸謀歸田耳。窮蹇迂拙,所值如此,奈何!奈何!何時麵言,以散蘊結。乍寒,惟萬萬自重。不宣。
“與劉貢父四首(之三)”
某啟。示及回文小闋,律度精致,不失雍容,欲和殆不可及,已授歌者矣。王寺丞信有所得,亦頗傳下至術,有詩贈之,寫呈,為一笑。老弟亦稍知此,而子由尤為留意。淡於嗜好,行之有常,此其所得也。吾儕於此事,不患不得其訣及得而不曉,但患守之不堅,而賊之者未淨盡耳。如何?子由已赴南都,十六日行矣。
“與劉貢父四首(之四)”
某啟。近辱教,並和王仲素詩,讀之欣然有得也。久不裁謝,為愧多矣。向時令押綱人候信者附書信,不審達否?即日起居佳勝。詩格愈奇古,可令令子錄示數十首否?仆蒙恩粗遣,水退城全,暫獲息肩。然來歲之憂,方未可量。雖知議閉曹村口,然不敢便恃其不來。
有一事,須至幹清聽:去歲,曾擘畫作石岸,用錢二萬九千五百餘貫,夫一萬五百餘人,糧七千八百餘碩,於十月內申詔使,仍乞於十二月已前畫旨,乃可幹辦。雇募人匠,計置物料,正月初下手,四五月間可了。雖費用稍廣,然可保萬全,百年之利也。今已涉春,杳未聞耗,計日月已迫,必難辦集。又聞有旨下淮南、京東,起夫往澶州,其勢必無鄰郡人夫可以見及。(前來本州,下南京沂、宿等州差夫八千人,並本州差夫三千五百人,共役一月可畢。)以此知前來石岸文字必不遂矣。
今別相度,裁減作木岸,工費僅減一半,用夫六千七百餘人,(仍差三千五百餘人,以常平錢召募。)糧四千三百餘碩,錢一萬四千餘貫,雖非經久必安之策,然亦足以支持歲月,待河流之複道也。若此策又不行,則吾州之憂,亦未可量矣。
今寄奏檢一本奉呈,告貢父與令侄仲馮力言之。此事必在戶房,可以出力。萬一不當手,亦告仲馮力借一言,此事決不可緩。若更下所屬相度,往反取旨,則無及矣。況所乞止百餘紙祠部,其餘本州皆已有備。若作而不當,徐行遣官吏,亦未晚。惟便得指揮,閏月初便可下手為佳。
某豈曉土功水利者乎?職事所迫,不得不爾,每自笑也。若朝廷選得一健吏善興利除害者見代,一郡之幸也。然不敢自乞,嫌於避事爾。言輕不足以取信,惟念此一城生聚,必不忍棄為魚鱉也。仆於朝中,誰為可訴者,惟貢父相愛,必能為致力。仍乞為調其可否,詳錄,付去。人回,不勝日夜之望。未緣會麵,萬萬以時自重。人行,奉啟。不宣。
“與曾子宣十首(之一)”
某啟。日欲作《塔記》,未嚐忘也。而別後紛紛,實無少暇。既請寬限而自違之,慚悚無地。數日來,方免得詳定役法,自此庶有少閑,得應命也。屢煩誨諭,知罪深矣。
“與曾子宣十首(之二)”
某啟。上黨、雁門出一草藥,名長鬆,治大風,氣味芳烈,亦可作湯常服。近歲河東人多以為餉,若不甚難致,乞為求一斤許。仍恕造次。
“與曾子宣十首(之三)”
某再拜啟。張ヘ損其父應之名穀者,歐陽文忠公之友也。文行清修,有古人風,而仕不遂。損亦守家法,令子弟也。與之久故,幸得在左右,想蒙顧眄。適有少冗,而張ヘ行速,不盡區區。非久,別奉狀。不宣。
“與曾子宣十首(之四)”
某啟。涉暑疲病,久闕上問,曲蒙存錄。遠賜手教,感怍深至。比日鎮撫多暇,起居清勝。某托庇粗如,直舍塊處,遊從稀少,西望旌,臨書惘惘。伏暑尚熾,伏惟順序保練,少慰下情。不宣。
“與曾子宣十首(之五)”
某蒙庇如昨,幸與子開同省,孤拙當有依賴,幸甚!幸甚!袞袞過日,無毫發之補,甚不自安。又未敢乞郡。何時款奉,少盡所懷,臨書惘惘。寄惠長鬆、榛實、天花菜,皆珍異之品,捧當感怍。
“與曾子宣十首(之六)”
某啟。昨日又辱寵顧,感幸殊深。仍審台候康勝,為慰。《塔記》重承來諭,敢不稟命。承借發願文,幸得敬閱。人還,迫夜奉謝。
“與曾子宣十首(之七)”
某啟。昨日辱台旆臨顧,不及拜迎,方欲裁謝不敏,遽枉手教,感悚無地。且審比日起居佳勝。啟行有日,終當卜一邂逅,續馳問次。人還,草草,不宣。
“與曾子宣十首(之八)”
某再啟。退辱示諭,讀之汗流洽背,非所以全芘不肖也。《塔記》如河之誓,豈敢複渝,惟深察之。
“與曾子宣十首(之九)”
某深欲往會,屬以約數相知在淨因矣,不罪!不罪!後旬更不敢有所如,謹俟命耳。來日必獲望見,並留麵謝,悚息!悚息!
“與曾子宣十首(之十)”
某本不敢通問,特承不鄙廢放,手書存問,乃敢裁謝萬一。《塔記》久草下,因循未曾附上。今不敢複寄,異時萬一北歸,或可錄呈,為一笑也。旦夕離南郡,西望悵然,言不能盡意。
“與劉仲馮六首(之一)”
某啟。早秋,微涼。伏惟機務多暇,台候萬福。高才盛德,進貳西府,有識共慶,豈惟區區契舊之末。未緣伏謁門下,但有馳仰。伏冀順時為國保練。不宣。
“與劉仲馮六首(之二)”
某拜違期歲,衰病疲曳,書問不繼,愧負深矣。到揚數病在告,出輒困於迎送,猶幸歲得半熟,公私省力,可以少安,皆德庇所逮也。
“與劉仲馮六首(之三)”
某啟。近奉賜教,獎予過重,感怍不已。比日機務多暇,台候勝常。某蒙庇如昨,未緣接侍,但有馳仰。乍暄,伏冀為國自重。謹奉手啟。不宣。
“與劉仲馮六首(之四)”
某再啟。將官杜宗輔,訥於言詞,而治軍嚴整,有足觀者。趨闕參見,幸略賜問,當備驅使也。
“與劉仲馮六首(之五)”
某啟。近將官赴闕,附狀,不審已開覽否?比日履茲薄暑,台候何似。某蒙庇粗遣,民雖饑乏,盜竊衰止。若旦夕得一麥熟,遂大稔矣。未緣瞻望,伏冀為國自重,不宣。
“與劉仲馮六首(之六)”
某近奏弓箭社事,必已降下。旦夕又當奏乞修軍營。頻瀆朝聽,悚息待罪。利害具狀中,此不縷陳。鄰近諸路,皆時有北賊,小小不申報者尤多,民甚患之。惟武定一路絕無者,以有弓箭社人故也。近承指揮開禁山事,此正事,本司舉察,方欲從長酌中處置奏聞次,走馬者聞之,遂以為己見耳。此弊所從來遠矣。起稅為永業者,已數百家,若驟以法繩治,起遣其人,搔擾失業,有足慮者。自某到任後,斫伐開耕者四五火,無不依法編管。前此皆置而不問,縱有本縣寨解到,亦平治小了耳。其人開耕已成業者,見別作擘畫,旦夕回申次。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一)”
某啟。近因使還,奉狀必達。比日想惟軒旆已達太原,鎮撫之餘,起居佳勝。某此月出都,今已達泗上,淮山照眼,漸聞吳歌楚語,此樂公當見羨也。吳中有幹,幸不外。方暑,千萬為時自重。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二)”
某再啟。東武今歲蝗災尤甚,而官吏多方繩以微文,蠲放絕少。自到任,不住有人戶告訴,既非檢覆之時,已奏乞體量減放,仍已申聞去訖,或更得明公一言,尤幸也。新法,隊伍已團結次,然有州縣不得幹預之說,自古豈有郡守而不得管兵者?其他不便,未可以一二數也。咫尺無緣一見,以盡所懷。昨日得舍弟書,王殿丞又恐卻赴任,果爾,則辟命又未可知也。窮蹇圖事,無適而不齟齬,好笑!好笑!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三)”
某啟。新法,將官所管兵,更不差出,而本州武衛差在巡檢者千餘人,若抽還,則威勇、忠果之類,必填不足。已申安撫司去訖,為論列也。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四)”
某啟。違遠已久,瞻仰日深。即辰履茲凝冱,台候何如。某孤拙無狀,得在麾下,蓋天幸也。但門庭咫尺,無緣馳候,豈勝悵然。唯冀上為廟社,益加自重。謹奉啟上謝。不宣。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五)”
某再拜。舍弟仰玷辟書,荷恩至深。不唯得所托附以為光寵,又兄弟久別,得少相近,私喜殊深,但未知可決得否?渠朝中更無人,可與問逐,明公憐之,少為留意,當不難得也。久違左右,所懷千萬,非書所能盡也。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六)”
某啟。輒有少事奉白。向在密州,有都巡檢王述崇班者,以逾濫體量致仕,不得蔭子。述乃慶曆名將王仲寶之孫,鹹之子。鹹為鹽賊李小三所殺,述不肯發喪,手擒此賊,刳心祭其父,乃肯成服。仆具以此奏,其略雲:“忠孝,臣子之大節;逾濫,武夫之小過。舍小錄大,先王之政也。”先帝為特官其子璋。璋有武幹,慷慨有父風,而頗畏法。今聞其在公部內巡鹽,料未有人知之。願公呼來與語,若果可采,望特與提拔剪拂,異日必亦一快辣將官也。想知我之深,不罪造次。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七)”
某啟。冗迫,不時上狀。伏想台候勝常。某蒙庇如昨,未還老哲,輿論缺然。更冀為國順時自重。區區,不宣。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八)”
某啟。乍冷,共惟台候萬福。近因還使,拜狀必達。某蒙庇如昨,廢放雖久,憂畏不衰,見且杜門以全衰拙,諸不煩垂念。何時展奉,臨紙菀結,尚冀以時自重,少慰區區。奉啟上問。不宣。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九)”
某啟。孟震亨之朝散,與之黃州故人,相得極歡。今致仕在部下,且乞照管,其人真君子也。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十)”
某啟。專使,辱示手書。且審比日台候康勝,甚慰下情。某蒙庇如昨,但旬日來親客數人相過,又李公擇在此,不免往還紛紛,裁謝少稽,諒未深訝。未緣展奉,惟冀順時為國自重。謹奉手啟上問,不宣。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十一)”
某再啟。蜀僧遂獲大字以歸,不肖增重矣。感怍之至。蕭相樓詩固見之,子由又說樓之雄傑,稱公之風烈。記文固願掛名,豈複以鄙拙為解。但得罪以來,未嚐敢作文字。《經藏記》皆迦語,想醞釀無由,故敢出之。若此文,當更俟年載間為之,如何?仲殊氣訣,必得其詳,許傳授,莫大之賜也。此道人久欲遊廬山,不知有行期未?若蒙他一見過,又望外之喜也。數年來,覺衰,不免回向此道矣。不一一。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十二)”
某恃舊眷,輒複少懇。本州ヘ孟承議震,老成佳士。有一子應武舉,未有舉主,欲出門下,輒納其家狀,幸許其進,特為收錄。孟ヘ以未嚐拜見,不敢便上狀。其子頗有學行,更乞詳酌。累有幹瀆,悚息不可言,不一一。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十三)”
某啟。孟生還,領書教,並賜大字二墨,喜出望外。從遊不厭,而不得公大字,以為闕典,故輒見意始望數字耳,豈敢覬許大卷乎?張君又有假虎之說,每不敢當。公若不嫌,有何不可。比日台候何如?李嬰長官乞告改葬,過府欲求防護數人,乞不阻。乍暄,萬乞為國自重。冗中,不宣。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十四)”
某啟。專人複來,承已過信陽,跋涉風雨,從者勞矣。比日起居何如?某比謂公有境上之約,必由黃陂遂徑來此,拙於籌量,遂失一見,愧恨可知。然所言者,豈有他哉,徒欲望見顏色,以慰區區,且欲勸公屏黜浮幻,厚自輔養而已。想必深照此誠。人還,忽忽,不宣。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十五)”
某啟。近專人還,奉狀必達。比日台候何如?連月陰雨,旅懷索寞,望德馳情,如何可言。尚冀保練,以慰微願。因孟生行,少奉區區。不宣。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十六)”
某啟。專使至,遠辱手誨累幅,伏讀感慰。所喜比來起居康勝,不足雲也。某凡百如常,杜門謝客已旬日矣。承見教,益務閉藏而已。近得筠州舍弟書,教以省事,若能省之又省,使終日無一語一事,則其中自有至樂,殆不可名。此法奇秘,惟不肖與公共之,不可廣也。畫本亦可摹,為省事故,亦納去耳。今卻付來使,不罪。吳畫謾附去。冬至後,齋居四十九日,亦無所行運,聊自反照而已。願公深自愛養。區區難盡言,想識此意也。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十七)”
某近張處,蒙寄貺四壺,今又拜賜,雖知不違條,然屢為煩費,已不惶矣。酒味極佳,此間不可仿佛也。
“與滕達道四十五首(之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