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沒有多餘的話,隻有合著淚的微笑。看著兒子結實了,長大了,一個勁兒的往餐桌邊上拉。桌上擺滿了各式菜肴,還有林應遠最喜歡燉魚湯。
林氏年青時水性極好,常常下水捉蝦摸魚給家裏改善夥食。年成差的時候,變著法的做魚便成了考較她本領的重點。湯,最有賣相和氣場,應遠更是忠實的支持者。一道魚湯,簡簡單單清清白白,卻成就了她母子倆特殊的依賴。
坐在小院當著,再把目光投向遠方的時候,林應遠已經忘記了來時的路。月光如水,照見的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而是此刻的恬靜和溫柔。
村西頭的小純已經嫁到鎮外邊的村莊裏去了,小釺娶了村東頭的小成,年前還添了人。——算不是物是人非,但自有曆史在前進。不管你付了多少代價,都是應當的,因為沒有誰逃得過的自己影子。影子不是從來就要有的,有的隻不過是人們覺得應該有些什麼。
馬大爺多了一段故事的底本,鬆清老頭又收藏了幾冊書,都喜不自勝。晚宴濃烈的氣氛絲毫不比平時哪家元慶嫁娶差,隻不過林應遠自始至終都不主角。太久的沉默,並沒什麼值得拿出嘮叨的話資,難道去告訴他們自己常去那汪湖水?
反倒是最應該講的話題被人們忽略了,那就是即將到來的趕考,他們似乎沒有過多的擔心。並非沒有期許,而是對林應遠的信任,對那種特別的教育方式的崇拜。
人世的學問豈止是知識那麼簡便,但沒有人去分辯過,或者感到沒有必要去懷疑。相反,林應遠更在意這些。過去的已然過去,無論發生過什麼,沒有經驗過的,對他來說都沒有意義。既然沒有意義,有沒有發生就不重要了。其實,這就是當年他被安排上山獨自修行背後的秘密。
取仕平天下,是男兒不朽的精神支柱。何能例外,世間每一個活著的人。看起來很俗,
其實,張揚的是種人生境界的高度。林應遠很清楚,自己必須要完勝這場較量,從俗世中掙紮出來,才能俗而不俗。
為一件事而來,做一件事而去。一件事,一整個人生,能夠完成是幸運,失敗是必然。隻是這個過程中,充盈著活著掙紮的理由,好比那變幻不居的光影,忽然而來,忽然而去,抓不著,捏不住,卻也逃不走,終究還是讓人瞧見了。
風吹到臉上有些涼,星空要渺難測。林應遠無法收拾激蕩的情懷,山中歲月的那股靈動和靜謐再也難得找到感覺。他感到煩躁起來,不能及時的清理掉剛才攝取的一切,盡管知道這樣的狀態不正常。
“阿遠,弄了早點休息吧。”母親的聲音在耳邊慈祥的響起,他還沒有與母親交談過什麼,那樣的場合是不適宜的,母親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能夠忍受。林應遠剛起身又坐了下去,隻是應了句,“您先睡吧,我還想坐會。”
離開的時候,年齡很少,根本不記得那許多有趣的日子。孤兒般的生存境遇,讓林應遠把母親記得最為深刻。此刻,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擺出什麼的姿態才是最自然、最真實的呢?
今天的出場,每一個環節都好像是經過導演的排練,都是不得不做的動作。哪一個人不是木偶戲裏的那根繩,擺布著前台又被後台擺而著。
熟悉的似乎陌生了,陌生的反而熟悉。做戲裏的木偶固然可悲,做那控製的繩索以及操作的人又有哪一點不同呢?都是安排好了的出場,唯一的差別或許的被看的功用有異而已。
竹筒河水,流到桃花溪,那桃花溪又流到哪裏去呢?重要的不是流到哪裏去,而是桃花溪水香又甜。在哪裏飲用,自然體味的感覺不一樣,人生的過程是不是也這個樣子呢?不日的趕考不知是不是也複如是?
一聲長長的歎息,山中的林應遠回來了。他深邃的目光仿佛劃過星空,多了一股特別的味道。放下心思,他收撿了下院中日常用品,按照自己的秩序感來排列。
誰也不能創造規則,卻能夠遵守秩序。那會怎麼的一個出場呢?誰來安排這場不是宿命勝似宿命的演出?隻不過,導演的方法不同而異。
想到這裏,林應遠忽然多了一分必勝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