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喝酒(2 / 2)

陸遊有兩句詩深含哲理,意味深長:“醉覺乾坤大,閑知日月長。”現在稍加改動,作了很多酒樓門口的對聯:“醉裏乾坤大,壺中日月長”。這裏對“醉”是充分肯定的。不醉,無由上升到一個全新的境界去俯瞰乾坤之大,也就無由寫出流芳千古的詩篇。適量的酒精確實有助於思維,使飲者的思想如跨白鶴,如禦清風,所見既高,所去亦遠,自然高韻深情,勝過俗章。中國文人的理想世界裏,不管有多少東西,肯於公開承認的隻有兩樣,那就是:“腹中書萬卷,身外酒千杯”。就酒在中國文學史上的作用而言,說它是偉大作品的“催化劑”、“孵化器”,實在算得是名至實歸了。

喝酒要有佳友。“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嘛。惡友一人在座,足令滿桌不歡。

喝酒要有時間。“忽與一觴酒,日夕相持歡。”情調、氣氛都需要時間來醞釀和發酵。要是人未入座,已然惦記下午有會議,又怎麼能“盡”歡而散呢?!

喝酒要有節製。一生不曾醉酒,殊失喝酒的意趣。然而爛醉的勾當,實在是有損身體,隻能偶一為之。古時候那等醉生夢死,濫飲無度,揚言“死便埋我!”的名士,實在誇張得有點令人生厭。即便不死,隻是把自己弄到“我生功名付樽酒,衣如枯荷馬如狗”的地步,也是大無必要的。《菜根譚》說到喝酒的最佳境界,叫作“花賞半開,酒飲微醺”,這才是深知酒味者言。歸根結底,喝酒是為了找快樂,不是為了找痛苦,更不是為了找死。

中國清代有個文人張潮,寫過一本叫《幽夢影》的書,反映了中國文人享受大自然的審美情趣。不過讓人覺得有些地方流於瑣細和矯揉了。比如關於喝酒的議論:“上元須酌豪友,端午須酌麗友,七夕須酌韻友,中秋須酌淡友……”還有什麼:“法飲宜舒,放飲宜雅,病飲宜少,愁飲宜醉……”條條框框太多了,未免把一件有趣的事情弄得無趣。喝酒,很簡單。幾個對勁的人,一段寬展的時間足矣。喝什麼牌子的酒,無所謂。茅台、村釀皆可醉人,不是假酒就成。吃什麼菜,無所謂,豐儉皆宜,能下酒就好。甚至在哪裏喝都無所謂。城內高樓、郊外小店、水邊修禊、山上登高……世間竟無不宜喝酒之處。真正的喝酒,喝的隻是一種心情。

我與酒結緣,算來也十好幾年了。現在雖然很少象年輕時那樣豪飲,但從感情上來說,不僅絲毫都沒有對它厭倦,反而隨著時日的推移,越來越覺出它的神奇。說到現在喝酒場次和酒量的減少,我認為深層的倒不是身體方麵的原因,而是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曆的加深,越來越有了一種從容的氣度和心態,更願意細品慢嚼它在我心靈深處喚起的種種情緒。我一直認為,酒,是一種非常人性化的、無可替帶的偉大物質。如果沒有它,中國曆史也許會因缺少了很多重大事件而改寫。如果沒有它,浩如煙海的中國文化藝術寶庫就會傾坍,許多偉大的名字將不在。這個缺失,任是女媧的妙手神力也是難以彌補的!

所以我為酒唱了這麼一支不算優美的短歌,聊表尊敬和感激之情。與酒結緣,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