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唐代詩人杜牧的這首《清明》,相信很多中國人不僅耳熟能詳,而且遇到契合的環境和心情,竟能脫口吟出。乍暖還寒的清明時節,途中偏遇淅淅春雨,天晦地暗,行人渴望借酒來驅趕蕭瑟心情、寒濕之氣的那種急迫,簡直是呼之欲出了。
酒,是一種貌似清純,實則內蘊多到難以言表的特殊物質。舉凡世間萬物,論其對人類精神文化活動的影響來說,簡直罕有其匹。可惜的是,現在雖有體係龐大的“酒文化”,論起“酒祖宗”,卻是眾說紛紜,難有權威的定論。有人考證說是杜康,“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嘛。竟是直接把杜康的名字作了酒的別名。但是又有人考證說是比杜康更為久遠的儀逖。杜康是周朝人,儀逖是夏朝人,年代相距甚遠。但是不管發明者是誰,自酒這個東西問世始,人們的生活就因之發生了一係列的變化,這卻是毫無疑問的。
從古到今,人們對酒的感情是複雜的。曆史上很多朝代有過禁酒令,喝酒之風卻始終呈愈演愈烈之勢,這或可作為這種複雜心態的佐證。有道是“酒以成禮,過則喪德。”真是沒酒不行,喝過了量也不行。這一說倒正合中國傳統的“中庸之道”了。但是酒這東西卻又偏是跟“中庸”二字滿擰的。“平生不止酒,止酒情無喜”、“將進酒,杯莫停”。若是愛酒的人喝到了那個預想的量,杯在口而能停得下來的話,酒,還能是酒嗎?!
有的人好酒,卻苦於沒量,一喝就醉。有的人則是酒德不好,借酒撒瘋。愛喝酒的人遇到這兩種人,都是避之惟恐不及的。喝酒有兩條重要,一是酒量,二是酒德,二者兼備方可稱得酒中君子。《論語》裏有孔子四個字曰:“不為酒困”——喝酒不醉,不失態,不耽誤事情。《鄉黨》篇中說到孔子“唯酒無量,不及亂。”——猶言其酒量深不可測,一生未見酒後失德。以此觀之,夫子無疑是個酒中高手。因為,無論自我評價還是外界評價,都是這樣的肯定和自信。不過讚歎之餘,我往往也會有些大不敬的懷疑。我想也許彼酒非此酒,兩千多年前的釀造工藝、酒精度數,可能與現在比有較大差異,夫子那時喝的,弄不好就是很低度的寡酒淡釀,要不,一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血肉之軀怎麼就能“無量”了呢?若能起夫子於九泉之下,俺倒要先灌他老人家兩斤十五年陳釀的54度“老白汾”,完了再跟他老人家討教學問、道德之事,看他說些什麼!嘻——
我小的時候,喝酒還是件奢侈的事情,一年到頭,恐怕除了中秋、春節這幾大節日之外,餐桌上難見酒瓶的影子。現在則喝酒現象很普遍了。上至達官名流,下至販夫走卒,富者飲名酒,貧者啜村醪,一概皆有“杯在手”之福了。縱觀人的一生,實在與酒有著不解之緣。出生要喝酒,滿月要喝酒,考上大學要喝酒,參加工作要喝酒,結婚要喝酒,生子又得喝酒。喝來喝去,好不容易死了,本以為該萬事皆空了,沒想到喪事上仍得有酒!真乃“生帶來,死帶去”呀。酒與一個人的一生,關係真是太大了!
至於說到酒之於人們社會活動的影響,那更是無法估量了。大到國事活動,小到親朋雅聚,有道是“無酒不成席”,哪樣能離得了酒呢。經濟活動,也與酒密切相關。多少合同在飛觴醉月之後搞定,多少生意在酒酣耳熱之際成交。喝酒喝得“滿意”,能讓人忽略很多沒喝酒時的“不滿意”。所以酒從來都在經濟活動中大行其道。要說到文學,那更不得了。翻開一部中國文學史,那一個個燦然有光的名字,幾乎都滴答著陳年的酒汁。那些流傳千載的名篇美文,幾乎都散發著濃鬱的酒香。文人,大都是“酒仙”、“酒聖”,至不濟也得是個“酒徒”。文人與酒,更象是比目魚的兩個眼睛,須臾不願分開。他們高興了要喝酒:“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鬱悶了也要喝酒:“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送別感傷,更是非有酒不可:“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酒帶微醺的人,在昂奮的精神狀態中,能短暫地上升到平時可望而不可即的精神高度——打破名韁利鎖,看透茫茫紅塵:“人生須達命,有酒且長歌。”、“醉來臥空山,天地即衾枕”。“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子拚命的喝酒,也有解釋:“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死了,就喝不到酒了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