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羅漢”都動了!他們渾身的骨節“喀喀”作響,手裏比著降龍的,伏虎的種種姿勢向我撲來,那啞羅漢離我最近,雖口不能言,光景耳朵不壞,心裏的火憋得他臉都扭曲了,五指虯張如雞爪,直衝我抓來!我嚇一跳,憑著拚命想要逃脫的本能心理,就著主席台口不假思索地將身一躍,真的飛起來了!
我飛起來了,但是並沒有如我希望的那樣變成一隻真正的鳥。我,飛在空中,還是個人形,所以這種飛行很是拙笨。簡直有點象不會水的同學在水裏那種手忙腳亂的“狗刨”。百忙中向下一看:哪有什麼操場,又哪有什麼同學,身下是茫茫海水,藍浪滔天,一掉下去,家夥就得喂了海魚!不過心裏暗自慶幸著那十八羅漢是留在岸上,追不來的了!俺淩睿,寧死不跟羅漢妥協!沒想到扭回頭一看,教導主任卻變成個鳥身人頭的怪模樣,一路飛著追下來了!頓時魂飛魄散,一頭向下栽去……
“啊!”的一聲大叫,從床上直坐起來,摸索著擰亮了台燈,許久,狂野的心跳才漸漸平息下來。摸著一頭的冷汗不由得苦笑。這,敢情是作了個夢啊!
但是這個夢,卻是如此的清晰。所有的情節、對話及我的長篇發言,都聲聲在耳、曆曆在目,又不由令我暗暗稱奇。清晰的夢,是因為緣自真實的故事和人物吧!擁被床頭,細聽天籟,在窗外若有若無。心裏不由湧上若幹傷感來。
那會彈鋼琴的劉文濤和5歲就開始拉小提琴的王麗芳,在畢業前夕,曾撞擊出一簇愛情的火花,校園中一時傳為美談。可惜“時不利兮騅不逝”,事情後來的發展,大出人們的意料,加之高考後大家各忙各的,也沒有心情去打聽他們經過了怎樣的戀愛、痛苦、最終勞燕分飛。兩個人最終都沒有走音樂的道路。因為他們都是各科成績優秀且均衡的尖子生,老師和父母合謀,早就為他們定好了前程。劉文濤如願考到北方一家著名的工學院,畢業後不知所終;王麗芳則因為高考意外失利,加之劉文濤已走,無心在家鄉補學,也就屈從於一家醫學院,後來當了一名兒科大夫。
至於區區在下我呢,就更不用說了。那個年代,還不象現在這麼時興“大嘴”,按中國“禍從口出”的古訓,我是沉浮再三,給人按著脖子喝了無數口苦水,最後作了一名收稅的俗吏,在紅塵中勉強度日。
時間一長,我替我自己,把什麼都想開了。這人啊,當作家、演講家是一輩子,當個俗不可耐的小吏,他也是一輩子。這不,人到中年,家有了,孩子有了,住在千篇一律的宿舍樓裏,工作之餘還能寫點無聊文章,發點紅塵之概,偶爾,還能夢一回少女時代的風采,算不錯的了。
但是想到別人,我就未免有點想不開了。原因,總因為我這人愛才吧。我總是想起王麗芳歪著頭全神貫注拉小提琴的可愛樣子,總是想起其貌不揚的劉文濤,坐在鋼琴後麵彈奏,就象指揮千軍萬馬的那種氣度。王麗芳的美麗和優秀,是人所共知共見的,而劉文濤的那種氣度,不靠著鋼琴的配合,人們簡直不知道!是的,絕對地,一點也不知道。王麗芳在高考衝刺的關鍵時刻,會愛上劉文濤,恐怕跟那架鋼琴有關吧。
至於說到教導主任,他後來倒是一路通達。他靠著他的口才和心計,由教而政,無往而不勝,最後從市人大主任的位子上退休,可說桃李滿天下,亦可說宦海任馳騁。想至此,不由悚然而驚:真正“高明”的,敢情就是他啊!等一個真相想明白了,這是多少年之後的事情了啊!
出了一身冷汗。寒夜正長,天尚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