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見“喳”一聲,西風手中竹筷,竟自一折為二,這突然的舉動,一時令二人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西風臉色一陣紅,哈哈大笑道:“這筷子太不結實了!”
陳宋隻當他是試試自己功夫,也不以為意,隻笑了笑,也不多說。可是老猴王西風這一霎時,臉色十分難看,他目光凝視著窗外,發了一會兒怔。陳宋知他內力並不比自己高,見他如此,隻當他是有些內愧,更沒有想到其他方麵。
老猴王西風發了一會兒怔,點了點頭,齜牙一笑:
“老弟,想不到你有這麼好的功夫!”
陳宋尷尬地笑了笑道:“你太誇讚了!在沙漠裏,一提起你老猴王來,誰不知道?可是我陳宋,卻是默默無名。”
西風伸大拇指抹了一下鼻子,不得勁地笑了笑,他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似乎腦子裏在轉著什麼念頭,所談的話令陳宋感到有些“不知所雲”。
西北道上的雨本是罕見的,這幾天有些反常,可以想見,這種雨是下不長久的。天上響了幾聲雷,雨點也就像老天爺掉下的幾滴眼淚一樣,反正是把地打濕了。人們仰頭看看當空聚集著的黑雲,渴盼著大雨一場,可是那烏濃的雲,卻為疾風吹開了,現出了火輪似的太陽。
二人走出了食店,夥計牽出了牲口,老猴王招呼著把駱駝背上的大水囊灌滿了水,時間已是黃昏時刻了;可是氣溫仍是炎熱蒸人,“火州”之感,畢竟有異一般。
他們催騎上路,一路之上,他們隻是默默地行著,誰也沒跟誰說話,陳宋腦中在想依梨華,老猴王卻在想著另一件心事。
不過一點,卻有些令陳宋奇怪,那就是老猴王西風的神色,本來他是很豪邁無話不談的;可是這時,卻顯得極為不安。他不時在駝背上側目偷窺著陳宋的臉色,陳宋一看他,他卻又馬上回過臉,強作出一派自然的樣子。
陳宋心中微微動了一下,暗想道:這人我與他並無深交,隻是一麵之緣,看他這種神色,莫非尚有所圖麼?
這麼想著,內心不禁有些費解,遂又想自己孤身一人,身無長物,他圖財的可能性很小,別的還有什麼呢?我和他無仇無恨,總不會……
想著不由把思索依梨華的心情暫時擱開,劍眉皺了一下,含笑道:“老兄,你去沙漠有事情麼?”
老猴王搖了搖頭,接著哈哈一笑道:“沙漠就是我的家,談不到有沒有事,老弟你既要去沙漠,我就樂得有個伴,省得一天到晚,像個孤魂似的,到處飄遊。”
他說著眼角擠出了魚鱗紋,端著肩膀笑了笑道:“老弟!你打算怎麼個走法呢?”
陳宋想了想道:“我們直去托克遜,經和碩焉耆,沿著雀河……”
才說到此,西風搖手笑道:“這麼走就太遠了,老弟!不是我說你,在沙漠裏你還嫩得很。”
陳宋怔道:“那你說怎麼走呢?”
西風晃了一下身子:
“咱們先到尉黎,在雀河坐小劃子,到阿哈雅;然後直接坐木船由塔裏木河入沙漠,一直就可橫過去了,那多快當!”
陳宋想了想,點頭道:“如果有船可坐,自是方便多了,隻是這麼走法,我倒還沒聽說過。”
老猴王哈哈大笑道:“所以你是嫩呀!得!就這麼著,你聽我的話,保險沒錯。”
陳宋點頭道好,二人催騎並行,踏著月色,緊趕了一陣。隻覺冷風撲麵,白日酷熱,入夜全消,待到第二日黎明,已到了一個小山鎮,這地方圍聚著百十戶人家,名叫“庫木什”。在一個當地人開的旅店停了下來,好在西風是個老內行,這附近差不多的人他還都認識,二人就在這裏停下來。西風叫人弄了兩缸水,好好地洗了個澡,在炕上睡了一覺。
他們白天睡覺,夜晚趕路,三天之後,已來到“尉黎”。這倒是個大地方,地瀕雀河,是一個茶木轉運的水口,所以很熱鬧。在江邊上,二人牽著馬和駱駝,望著過往的皮筏和小船。
這種內陸河流,不像長江黃河那麼水勢急湍,江水平靜地移動著,水色黃濁不清。西風望著江麵,笑問陳宋道:“老弟!你會水不會?”
陳宋微笑著點了點頭道:“自幼在江南長大的,怎能不識水呢?”
西風笑了笑,又問:
“在水中功夫如何?”
陳宋驚奇地看了他一眼,老猴王立刻解釋道:“因為這條水道上礁岩很多,不得不防。”
陳宋這才明白,點頭道:“你大可放心,在水裏泡個兩三天,大概還淹不死我,尤其是……”
說著他嘻嘻一笑,手指江麵道:“像這種江麵,更不用談了!”
老猴王口中“唔”了一聲,皮笑肉不笑地擠了擠眼睛,慢吞吞地道:“那就沒問題了,來!咱們上船吧!”
這時正有一具大鬆木筏,靠在岸邊,撐船的撐著篙四麵張望著,老猴王西風用本地話和他搭訕上了,幾經爭執,算是講定了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