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不同語言、政治背景和宗教的探險隊成員。從左至右為:阿布杜拉,尤利,諾曼,聖地亞哥,托爾,喬治和卡洛。聯合國國旗串聯在探險成員的國旗旁邊。來自挪威的哈特瑪克船長將這些國旗按國家的字母順序排列。薩菲帕夏的妻子阿伊恰女士以太陽神的名義命名草船為“太陽”號。作者托爾和妻子伊鳳將一艘草船模型送給她作為聖誕禮物。受過羊奶的洗禮,“太陽”號在摩洛哥西海岸的古港口薩菲下水。來自七個國家的七個人。從上到下,從左至右依次為:本次航行的領導者,來自挪威的托爾?海爾達爾;來自意大利的攝影師卡洛?莫裏;墨西哥軍需官聖地亞哥?吉諾維斯;美國來的領航員諾曼?貝克;埃及的水下專家喬治?蘇利埃爾;蘇聯來的,本隊船醫尤利?桑凱維奇;乍得的紙莎草專家,阿布杜拉?德吉布林。港口所有的船隻用燈光或汽笛聲來預祝航行順利。紙莎草船是通過三枝普通的船槳和船尾的兩枝古埃及式長舵來操縱的。我們對纜索和操舵裝置知之甚少。在掌握技巧之前,已經弄斷了舵槳和支撐風帆的帆桁海洋中的孤帆。離開了摩洛哥海岸,風和洋流將草船帶離東半球。開闊的大西洋在薩菲港外等候著我們紙莎草船。埃及舵槳開始接受第一次考驗。小猴子薩菲是薩菲港帕夏贈給我們的寵物,她在桅杆上拽著繩子自娛自樂。
薩菲。帶著清新鹽味的海風,從大西洋吹來海水海浪拍打著岸邊的峭壁,把浪花一直送上舊時的城堡。1508年,根據同柏柏爾人首領簽訂的協議,葡萄牙人接管了薩菲港的防衛工作,瓦斯科?達伽瑪的兄弟便在此修建了這座城堡。在中世紀的城牆和四百五十年前的葡萄牙城堡之間,生活著一個由阿拉伯人和柏柏爾人組成的、充滿活力的群體。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沙丁魚漁場上和平相處,共同奮鬥。港口上五顏六色的漁船隨處可見,巨型遠洋貨輪頻繁進出,或采集硫酸鹽,或來摩洛哥最重要的內陸城鎮馬拉喀什進行貿易。
我們坐在位於城鎮最高點的巴沙棕櫚公園裏,俯視連綿無際的海水從港口延伸至天際。在葡萄牙人到來之前,薩菲港千年來一直為柏柏爾人所用。而在此之前,腓尼基人使用薩菲港的時間更長。他們在這條開闊的海岸線上進行買賣交易,範圍之廣超出了今天的摩洛哥王國。在薩菲港下遊有一座小島,島上有一個重要的哨口,人類學家經常在這裏挖掘腓尼基文物。遠在基督年代之前就有航海家、商人和殖民者往來於地中海內海岸和非洲大西洋西海岸的古港口之間。在那裏,海浪把它能攫獲到的一切衝刷到大西洋對岸。
所有穿越直布羅陀海峽的人們,隻要像當年的腓尼基人那樣,敢於沿著低矮的摩洛哥懸崖和空曠多沙的海灘航行,都能在這裏找到避風的港口。蘆葦船也可以沿著非洲曲折的海岸線,慢悠悠地駛向薩菲港。隻要它靠近海岸,隨時可以被拖上岸來,必要時放在太陽下曬幹,便能一直在水麵上漂浮。這一點無人質疑。但我們想知道的是:如果一旦離開海岸,駛進汪洋大海,蘆葦船到底能漂浮多久?
我們知道,在直布羅陀海峽以外的大西洋上,曾航行過蘆葦船。它在直布羅陀海峽兩岸頑強地生存著。在撒丁島西海岸充滿神秘色彩的努拉吉遺址中生活的漁民,至今仍在使用這種船。我們的船決不會是摩洛哥人見到的第一艘蘆葦船。拉克斯河口位於直布羅陀海峽和薩菲港之間的大西洋海岸線上,在那裏,蘆葦船一直被用於捕魚和運輸,直到本世紀初才被葡萄牙人的木船所取代。1913年,一支西班牙科學考察隊發現該地區的土著部落仍在造蘆葦船,這種船可以搭載五六個漁民,不僅可以劃槳,而且裝有風帆。他們明確指出,這種船同古埃及的草船如出一轍,並強調說,這種船不僅存在於摩洛哥,而且還出現在尼羅河上遊的乍得以及南美的的的喀喀湖。他們邀請民族學家們前來研究:在這些相隔甚遠的造船民族之間,會有什麼樣的聯係呢?他們還強調,摩洛哥海岸的這種叫做“瑪地亞”的船,在所有已知的蘆葦船中是最為結實堅固的。
“你想看我們的蘆葦船?”當我提議參觀拉克斯湖時,該地區的長官略顯不快地反問道,“那你來得太晚了,要是早來一個世紀或許能趕上。如今,你們恐怕隻能見到塑料船了!”
乍得朋友建造的蘆葦船被放在車上,行進在薩菲的大街上。各色人種蜂擁而至,成群結隊地在旁圍觀。現在,這艘蘆葦船已經放在碼頭上,停在許多靠岸的漁船中間,準備下水了。阿布杜拉用他的中非方言吃力地向那些柏柏爾人和阿拉伯人解釋我們的遠征計劃。穆薩和奧瑪已同我們告別。他們帶著沉重的箱子和我們給的錢,從開羅起飛,途經喀土穆,前往拉密堡,打算在博爾買牛買老婆。離別的時候,穆薩偷偷告訴我,他在自己這身漂亮的新衣服上發現了一個秘密的地方,可以把所有的錢都裝進去,誰也找不到。說著,他自豪地撩開夾克的前襟,原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內兜。奧瑪的治療已經結束,他有些嫉妒阿布杜拉,因為阿布杜拉通曉法語,身體健壯,已被選中同我們一起乘坐“卡代”遠航。
阿布杜拉不願在內戰結束前返回乍得。即使得不到托姆巴巴耶總統和內閣的批準,他也要不顧一切地要同我們一起出海。有一艘瑞典貨船原定從埃及出發,駛往摩洛哥的丹吉爾,我們的蘆葦船就由它載運,並由阿布杜拉和那位負責營地工作的考裏奧進行護送。我們剛剛在亞曆山大港同阿布杜拉揮手告別,貨船船長就接到命令改變航向,轉往蘇伊士運河的塞得港裝運一批洋蔥。蘇伊士運河沿岸炮聲隆隆,岸邊,導彈胡亂地轟炸著阿拉伯人搖搖欲墜的房屋。阿布杜拉從睡夢中驚醒,來到甲板上,旁邊是一點就燃的紙莎草船。他仰頭觀看,有什麼東西從頭頂劃過,落在港口附近爆炸。阿布杜拉驚訝萬分,但並不害怕。碼頭上的工人早已散去,貨船在這裏耽擱了好幾天才離開埃及。如今,紙莎草船終於安全抵達我們在摩洛哥的出海口,阿布杜拉則忙著收拾草船。從開羅到亞曆山大港,又從丹吉爾到薩菲,草船一路顛簸,不由得矮了幾分,船身卻變得更寬更平。沿途磕磕碰碰,從橋梁到高壓電線,船頭船尾被撞得歪歪斜斜,幹癟枯黃。但金黃的蘆葦沐浴在濕潤的海風中,日漸柔軟而結實起來。
蘆葦船定於今天出航。這一天恰巧是5月17日,挪威的國慶日。帕夏本人親自組織了此次出航典禮,使用的滑道就是薩菲的漁船曾經使用過的同一滑道。作為國王的代表,帕夏擁有極高的威望,並借此來幫助我們。自從我帶著他的朋友,摩洛哥駐聯合國大使本希瑪寫給他的一封信登門拜訪之後,他家的門對我就時刻敞開著,我們之間的友情也油然而生。帕夏?泰博?阿瑪拉和夫人阿伊恰都是與眾不同的人。他們活躍而機智,對社會問題都很熱中。他利用職權建立了現代化學校、青年活動中心、工人住宅、海員之家和圖書館,並使這個古老的海港活躍起來,驅走了遊手好閑的習氣。阿伊恰是入選哈桑國王議會的二十位女議員之一。
她身穿柏柏爾長袍,提著一個色彩鮮豔的大水罐來到碼頭。我們從駱駝皮做的坐墊上站起身來,走向港口。
“我來為這艘船舉行洗禮,我是柏柏爾人,因此我想用羊奶最合適。”她一麵說,一麵把盛有羊奶的罐子舉到我的妻子伊鳳麵前,“摩洛哥在上古時代就把羊奶當做熱情好客和良好祝願的象征。”
港口擠滿了各種膚色的人群。我們那艘金色的草船披著節日的盛裝,所有船員所屬國別的國旗都在風中飄揚。阿伊恰把精致的奶罐摔在木質船架上,奶罐摔得粉碎。羊奶和陶瓷碎片濺落在紙莎草上和貴賓身上。
“為了向太陽神表示敬意,我命名你為‘太陽’號。”
鐵鏈和嵌齒輪立即響起刺耳的轟鳴聲。人群紛紛後退。在紙莎草船沿著滑道向海水開始滑動時,我同此次遠航的忠實支持者,挪威大使安科交換了一下眼色。他筆直地站在碼頭,滿麵笑容,黑上衣的翻領上斑斑點點濺滿奶汁。安科和妻子專程從埃及趕來為我們送行。剛才,我們肯定是英雄所見略同:此船定會一帆風順。可是,有些人的想法卻與此相反。船頭剛剛碰到水麵,就有一個攝影師探出腦袋對我說:
“如果此刻草船一頭沉到水底,你們怎麼辦?”
已經沒有時間回答了,“太陽”號浮起來啦。木質的船架和係得牢牢的鐵貨車慢慢沉到水裏,“太陽”號草船浮上水麵,活像一隻大肥鵝。不少紙莎草碎屑和木撬上的支柱突然從水底漂了上來,跟在草船後麵,猶如一群小鵝。岸上的人群如釋重負,發出一陣讚歎。有些人曾預料這艘船很快會傾覆。多數人認為它肯定會歪向一側,因為這艘船從未進行試航,而且船的中心線兩側並不對稱。由於是手工製作,以船欄杆的長度衡量,穆薩所在的一側要比奧瑪所在的一側長了十五英寸。但是,船隻的平衡性非常出色。無論多少人跳上船,它都穩如泰山。沒在水麵以下的隻有八英寸高、六英寸寬的三根中輥,其餘部分都浮在水麵以上,就像一隻救生船。
一條拖船駛來,準備把“太陽”號拖上一艘大駁船。我們迅速把草船整頓好,以免紙莎草被打濕。此後,我們足足花了一個星期時間來裝備這艘草船,以便出海。就在這一星期裏,我們所有參加出海遠征的夥伴才初次見麵。這是我事先計劃好的,在未來的日子裏,窄小的船艙將成為我們共有的家園,我們到那個時候再來談談彼此的生活和經曆,時間可就充裕多了。
成員中還有來自美國的諾曼?貝克。諾曼是船上惟一一位真正的海員,因此被指定為此次出航的領航員兼話務員。他工作嚴謹,為人可靠。此刻,諾曼坐在船艙門口,一絲不苟地檢查裝備。其實我同諾曼認識的時間頗為短暫。當年我在塔希提島上租了一條拖網漁船,準備去複活節島,他曾經搭過我的船。當時,他在一艘小型雙桅船上擔任領航員,隨同一位美國生物學家從夏威夷出發,航行了兩千海裏,剛剛抵達塔希提島。他在航海方麵經驗豐富,是美國海軍後備役指揮官,並在紐約海軍學校擔任海洋學教官。退役後,諾曼成為紐約房地產市場的一名承包商。
“你真的沒有出過海?”諾曼轉過身來,將信將疑地問尤利。尤利正坐在船艙門口,擺弄著一個呼吸器。
尤利?亞曆山大洛維奇?桑凱維奇是俄羅斯人,同時也是我們船上的醫生。他咧嘴一笑。
“我曾經乘坐一艘蘇聯船隻往返過南極。”尤利回答說。隨後,他開始談論起馬尼拉的漂亮姑娘來。但是,諾曼更想知道他是否真的在世界最冷的地方呆過一整年。事實的確如此。尤利在沃斯托克的蘇聯研究站當過一年醫生。研究站位於南極冰冠,海拔約為一萬英尺,最低溫度達華氏零下100度。在“太陽”號的船員中,我以前從未謀麵的隻有尤利。當他乘坐的飛機降落在開羅時,我們雙方都有些忐忑不安。不久前,我曾經給蘇聯科學院院長凱爾蒂什寫過一封信。凱爾蒂什院長是一位智慧而謙遜的學者,掌管全蘇聯的科學,包括人造衛星、考古學等在內。在信中,我提醒他說,他曾經問我為什麼不在探險活動中攜帶蘇聯人同行。現在機會來了。我需要一名俄羅斯人―一名俄羅斯醫生,或許院長能介紹一位吧。我的條件是,這位醫生必須懂得除俄語之外的另外一門語言,而且必須有幽默感。蘇聯方麵對於後麵一條非常認真。當尤利走下蘇聯民航總局的飛機時,不僅帶著禮物和醫療用品,還帶了一瓶伏特加,生怕自己還不夠滑稽可笑。尤利立刻進入了角色。他對英語不十分精通,但足以聽懂任何玩笑。尤利出生於蒙古,父親也是位醫生,在他身上總有些亞洲人的味道。這一次,尤利是從蘇聯衛生部的年輕醫學專家中挑選出來的,其專長是研究宇航員在加速和失重狀態下的醫學問題。他仔細看了看我們四處透風的船艙―也就是我們將在航海過程中生活起居的地方,然後從宇航員的角度發表了許多有趣的評論。
意大利人卡洛?莫裏也和我相識不久。他將擔任船上的攝影師。原本羅馬一位朋友有意擔任我們的攝影師。這位朋友是一位電影製片人,也是意大利最優秀的蛙人之一,剛剛在大西洋底拍完電影《安德亞?多利亞號》。但是,當阿布杜拉突然入獄,而我為此深入非洲內地時,他對我們的遠航完全失去了信心。於是,他推薦卡洛?莫裏來替代自己。卡洛長著紅胡子、藍眼睛,活像北歐海盜,他同樣沒有任何出海經驗。卡洛是專業登山向導,而且是意大利最著名的登山家。他曾經領導或參加了十四項國際登山活動,足跡遍及五大洲。喜馬拉雅山和安第斯山的峭壁對他而言,就像非洲、新幾內亞和格陵山的懸崖一樣熟悉。後來在攀登阿爾卑斯山時,卡洛失足跌落,腿骨骨折,從此告別了滑雪教練的生涯。但是在登山活動方麵,他卻比過去更加活躍。當他得知我們的草船航海計劃時,正置身於南極冰蓋之中。在此之前,他已經去過北極,在冰川中拍攝過北極熊。因此,他願意到赤道附近溫暖、沒有冰雪的海洋地帶工作。
在11點鍾,我們差點損失一名墨西哥船員。正當草船離開亞曆山大前往摩洛哥時,到鯊魚島旅行的雷蒙?布拉弗突然被緊急送往醫院,進行手術。噩耗傳來時,我正在參加一個記者招待會。直到有位記者詢問參加草船遠征的人員名單,我才公布這條消息。大使一臉嚴肅地坐在前排,手指翻弄著報紙。如果這件事沒有發生,他肯定是麵帶微笑坐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