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人比約?蘭斯特羅姆,正在為乍得的造船匠奧瑪、穆薩和阿布杜拉繪製埃及的紙莎草船。乍得的造船匠正在檢驗來自尼羅河源頭的紙莎草。在吉薩金字塔的後麵,來自乍得的布杜馬非洲人開始製作紙莎草船。古埃及的造船藝術又回家了。來自乍得的造船匠為埃及的幫手們提供了重新學習製造紙莎草船的機會。這項古老技藝在紙莎草絕種於埃及時就失傳了。奧瑪和穆薩牙手並用建造紙莎草船。一根粗纜繩以古埃及的方式固定在了完工的紙莎草船舷緣上,用以固定帆索。阿布杜拉幫助我們說服他的同胞將船尾改造成埃及式的弧形船尾。這一添加的部分後來被證實是草船的隱患。沙漠中的“紙船”被日夜守護著,哪怕一個香煙頭就能將草船付之一炬。蘭斯特羅姆設計的“太陽”號。右下圖為桅腳細節。埃及古墓上的浮雕證明,使用紙莎草來建造船隻的風俗可以追溯到史前文明之初。古埃及的造船匠將紙莎草用強韌的麻繩捆紮在一起,再將一捆捆紙莎草綁成線條流暢、造型精致的草船。草船上裝載著一籠籠鴨子、一筐筐食物和一壇壇飲料。古埃及壁畫中,以誇張形象描繪的在紙莎草船艙裏的由皇家仆役長服侍著的法老和他的妻子。在船尾操縱雙槳的是正常尺寸大小的掌舵手。尼羅河上的運牛船。牧人卷起的紙莎草捆是他的“救生圈”。開羅體育學院的五百名埃及人將完工的草船拖離建造工地。左上角插入的是造船隊合影:後排站立的從左至右為穆罕默德、穆薩、本書作者、阿布杜拉、奧瑪、考裏奧;前排左二坐者為尤利,躺著的是卡洛。
古埃及船舶插圖研究專家,
“你想在金字塔後麵圍出一塊地來建造紙莎草船,是嗎?”
敦實的埃及部長推了推牛角眼鏡,笑著向我問道。他半信半疑地瞥了挪威大使一眼,滿頭銀發的大使禮貌地報以微笑。他筆直地站在他的挪威同伴身旁,以證明我這個來自北方的陌生人不是在說胡話。
“即使是在河裏,紙莎草船要不了兩個星期就會沉沒。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埃及紙莎草研究所得出的結論,”部長說道,“考古學家們說紙莎草船決不可能駛出尼羅河口,因為紙莎草會在海水中溶解,根本禁不起風吹浪打。”
“我們正是要在實踐中檢驗這一點。”我解釋道。
麵對這樣一群紙莎草專家,我實在給不出更好的理由。在挪威大使的請求下,文化部長和旅遊部長確實十分盡力,他們請來埃及最知名的權威,給我們當顧問。此刻,我們正坐在一張大會議桌旁,旁邊坐著博物館主任、考古學家、曆史學家和紙莎草專家。哈森?拉加布,紙莎草研究所的所長早就公布過他的結論。這裏,他隻不過又重複了一遍。不過,他笑著說道,既然我是這裏麵惟一一個在現實生活中見過紙莎草船的人,如果我下定決心要做這個實驗,他會欣然支持的。他僅在實驗室的大水缸裏試驗過幾根紙莎草,因為今日的埃及已無人能為他造一艘蘆葦船了。我暗自思忖,可能他也用小鐵片試驗過,然後得出結論,“瑪麗號”巨輪將會沉沒。造船的材料是一碼事,船本身又是另外一碼事。
開羅博物館館長認為:讓紙莎草船漂洋過海的想法太過荒唐。在遠古時期,埃及曾向布羅斯出口紙莎草,用它來造紙,但當時腓尼基人是乘木船采集紙莎草的,因為隻有木船才能在內地中海航行。無論過去還是現在,讓紙莎草船穿越大西洋都隻能是天方夜譚。隻要是專業人士,就能斷定紙莎草船決不可能駛出尼羅河口。
這場技術上的討論持續了很久,從紙莎草的性質一直扯到東西半球的金字塔和象形文字的區別。最後,埃及古文物總監加馬爾?梅赫萊茲作了總結性陳詞:“如果有人想重新建造紙莎草船,就像我們的古墓壁上畫的那樣,這將是一次極有價值的嚐試。”僅此而已。
文化部長授權吉薩地區金字塔的管理人員,允許我們圈出一塊地作為營地和造船場,前提是我們必須答應不向地底挖掘,因為我們所在的地方可能正好是埃及王族古墓的正中。
政府大樓的台階下麵是開羅戰時特有的磚頭路障,所有的窗戶前麵都壘著一袋袋沙包。我們就在這裏跟旅遊部副部長阿代爾?塔赫道別。上樓前,他笑著跟我們握手,對我們說:
“你們一定要造出那種船來,我們會全力支持你的實驗。向世界證明埃及不隻是會製造戰爭,這是件好事。”
台階下,隻剩我和笑容滿麵的大使先生了,我衷心感謝他所給予的寶貴支持。他叫彼得?安卡爾,與我一見如故。作為聯合國代表及挪威大使,他在中東工作了許多年,再加上他個人對古代曆史深感興趣,所以他對該地區從古至今有關貿易和文化聯係的所有問題了如指掌,就像是一本活百科全書。
“這太好了,”他對我說道,“你總算有了造船的地方,不過別人對紙莎草船可不像你那樣信心百倍喲!”
“要是沒有爭議,也就不需要造這種船來試驗了。”我回答說。
回到旅館,我默默地坐在床邊,心裏有些猶豫不決。的確,我有了造船的場所。但這隻是剛開個頭罷了。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我必須做出決斷:全力以赴,還是就此放棄。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是,我現在擁有的一切還不足以完成這個昂貴的試驗。也許那些出版商們願意為最後的成果賭一把。但如果什麼成果都沒有呢?我坐在那兒,用手擺弄著一張小紙片。所有的僧侶、拉基人、科學家和紙莎草專家們都認為,這種紙莎草船至多可以在平靜、清澈的水麵漂浮十四天,要是在波浪起伏的鹹水中,它能漂浮的時間更短。我自己倒是坐過幾個小時的卡代、湯誇和沙法特,甚至還親身體驗過紙莎草船散架的滋味。我知道生長於美洲的高香蒲能在海洋上漂浮很久,它的纖維狀外殼和海綿狀髓質都與紙莎草相似,但紙莎草可能比高香蒲吸水更快一些。
我展開一張碎紙,上麵的筆跡似乎出自孩童之手:
“現在在意大利的親愛的托爾:
你記得在乍得湖的阿布杜拉嗎?我準備同奧瑪和穆薩一起過來,為您建造一艘大卡代。我們正等著您的吩咐。我現在在拉密堡的帕斯特?埃爾店裏當木匠。
此致
阿布杜拉?德吉布林”
阿布杜拉那張黝黑爽朗的笑臉又浮現在我眼前,眉毛和鼻子上的傷疤仍然曆曆在目。看著這封感人的信,我禁不住笑了起來。難得啊,這位生活在中非深處、一字不識的漢子居然主動拿著我的地址到拉密堡去找人給我寫信。這更堅定了我行動的決心。還猶豫什麼呢?阿布杜拉都已經準備好了,而奧瑪和穆薩也願意參與。同基督徒用以逃到埃塞俄比亞島嶼的船相比,他們所造的船要大得多,能載著好些牛在乍得湖上航行。即使把全世界所有學者對於紙莎草的知識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們的多。他們對卡代充滿信心。他們希望造出一艘能用上好幾個月的大船,然後親自駕船航行到遙遠的大陸。因為他們連最起碼的地理常識都沒有,我隻能用行程所需要的天數來描述旅途的遙遠。
阿布杜拉的這封信最終消除了我的憂慮。我信得過這些乍得人。
就在那天晚上,我給亞的斯亞貝巴去了電報,發給塔納湖上那位擁有兩隻大船的意大利老板。我們已經約好了,他一收到我的電報,就派阿裏和他的手下去塔納湖西岸的沼澤收割一百五十立方米或五千立方英寸的紙莎草,並將它們放在塔納湖北岸曬幹後捆好備用。這位意大利人名叫馬裏奧?布斯基,是一位中年實業家,身材高大,滿麵紅光,一看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他曾親自將他的兩艘沉重的摩托艇從紅海運到塔納湖。1937年,他又組織將一百八十噸重的阿克森巨石從埃塞俄比亞搬到了羅馬。現在,他正等著有人請他再把巨石搬回來,因為埃塞俄比亞皇帝正在催促意大利政府,要求歸還巨石。
我本來想通過尼羅河把紙莎草運到埃及去,但是考慮到途中得經過好些個瀑布,在經過蘇丹共和國時還會遇到種種關卡,這樣做未免太過冒險。最後我決定將這五百捆紙莎草從塔納湖起運,經過埃塞俄比亞的重重山巒,最後運抵紅海,中間是長達四百五十英裏的艱辛旅程。但布斯基卻像迎接挑戰般接受了這一任務,因為就算像座小房子一樣高的一垛紙莎草,其實也就不過十二噸重。
一天都不能耽擱了,聖誕節即將來臨。如果我們想趕在美洲大陸的颶風季節來臨之前駛達大西洋彼岸,5月份就必須從非洲出發了。我擔心現在收割紙莎草為時尚早,因為存放太久的紙莎草不太結實。但如果現在不開始的話,我們就無法趕在5月份出發。收割二三十萬根紙莎草稈是件很費時的工作。因為塔納湖正處在漲水期,為了使每根收割的草稈長度都達到十英尺,就必須在水下麵很深的地方下刀。然後要把它們放在陽光下曬幹,不然紮上捆後就會腐爛。接下來,這些紙莎草就要開始翻山越嶺、踏上前往紅海的艱苦旅程了。蘇伊士地區正在打仗,交通處於癱瘓狀態。如果要在這一地區卸貨,還得費一番周折去爭取特別許可。事實上,這些易燃的紙莎草必須登陸蘇伊士,然後再通過重重封鎖的道路運抵開羅附近的尼羅河。在它們到達金字塔之前,我們還必須在沙漠中建立起一個營地,配備上一名廚子和各種供給物資,以備保安和勞力使用。造船工作將由幾個來自乍得的布杜馬黑人領導。他們目前還住在中非沙漠附近的浮島上,過著簡單、原始的生活。在一切準備就緒之後,船的建造將是一項長期工程,數十萬根纖細的紙莎草要被捆紮成一艘長四十五英尺、寬十五英尺的航海船。同時還要事先計劃好,將造好的船運送到大西洋沿岸的某個非洲港口,它將在那裏下水啟航。需要準備的東西太多了:船帆和桅杆,古代埃及的操舵裝置,用柳條編成的船艙,特製的儲藏用土陶罐,以及用古法製成的食物等等。而我們擁有的時間還不到六個月。
到目前為止,我所做的隻不過是向埃塞俄比亞發了一封電報。我坐在床邊,掰著手指盤算開來:從今年12月到明年5月,隻有六個月。我心裏一急,不禁在房間裏踱來踱去。最後我找來紙和筆把我所能想到的事情都記下來。事不宜遲,所有的準備工作必須同時啟動。最重要的是,得找幾個誌同道合的人和我一起進行這項試驗。
自然地,我首先想到了我的老夥伴們,我們曾經一起乘坐“康提基”號木筏進行了一次為期一百零一天的航行。我們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重聚,重溫過去的時光。但是現在,我們幾個恐怕很難再次聚首了:科努特?霍夫蘭在奧斯陸擔任康提基博物館館長,工作甚是繁忙,而最近又被國家派去組織修建一個挪威抵抗運動博物館;赫爾曼?瓦特辛格一直在秘魯擔任聯合國糧農組織的漁業專家,不久前又被調往羅馬擔任部門總部的主管;本格特?丹尼爾森是我們中惟一的瑞典人,航行結束後作為一名自由民族學者,一直呆在塔西提島,最近,他又接受了斯德哥爾摩人種學博物館館長一職;艾瑞克?赫賽爾伯格依舊是狂放不羈的“波希米亞人”,背著吉他和調色板環遊世界,如果讓他來,他肯定會立刻答應;當年義無返顧參加“康提基”號遠征的托斯坦?拉貝,已經在一次北極滑雪探險活動中不幸遇難,結束了他的冒險生涯,當時他是在冰天雪地的格陵蘭西北部給遠征隊做無線電發報員。
在“康提基”號遠征中,六個成員全都是北歐人。而這一次呢,我想要在小紙莎草船上盡可能多地聚集天南地北各色人種。如果擠一點的話,我們的船上也許能容納七個人,來自七個不同的國家。我自己來自歐洲的最北端,所以我還想找一個來自歐洲最南部的人,意大利人會是最好的選擇。既然我們歐洲人都是“白人”,那就應該再找一些“有色”人種,而我所見過的最黑的黑人就是乍得人,所以船上的七個人應該包括三位紙莎草專家中的一位。由於這次活動的目的是為了證明古代非洲和美洲文明之間可能存在著某種聯係,所以還應該象征性地找一名埃及人和墨西哥人參加。另外,為了在這支國際化的團隊中加入不同的意識形態,我還想找一個美國人和一個蘇聯人。而其他所有國家的人,因為船上空間有限不能參加這次冒險,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將在船上懸掛聯合國旗幟來代表他們。
時代要求我們盡一切努力,在各國之間建起溝通的橋梁。噴氣式戰鬥機在獅身人麵像和金字塔上空咆哮而過,已經關閉的蘇伊士運河上炮聲震天。五大洲的士兵們正在這個或那個國家作戰。而在沒有戰爭的地方,由於擔心他國對本國的威脅,人們守在核按鈕旁邊,上好了彈頭嚴陣以待。而在一個漂浮的蘆葦船上,空間是如此狹小,隻夠船上的人們相互握手。這次航行本身就是一次試驗,一次對人類早期文明的探索。但這次航行還有另外一層含義,讓我們提早體驗人類人口過剩、擁擠不堪的明天。有了電視、噴氣式飛機和宇航員,我們的地球變得越來越小,國與國之間的界限日益模糊。我們的祖先曾生活過的地球已不複存在,曾經廣袤無垠的世界現在隻用一小時四十分鍾就能環遊一周。無盡的山脈和無邊的大洋再也無法將世界分隔。各民族不再孤立隔絕,他們相互聯係,甚至相互傾軋。數十萬的科技人員正在研究原子裂變和激光技術,我們小小的星球正在以超音速奔向未來。未來世界中,我們所有人都是一艘巨型科技之船上的乘客。如果不想因為人類共同的負擔而沉沒,我們就必須齊心協力。
駛在風口浪尖的紙莎草小船就像一個微縮的世界,它將通過事實來證明:人類可以不受國籍、宗教、膚色或政治背景的限製,共享和平,同心協力。他們必須認識到,隻有為了共同的事業而奮鬥,人類才能求得自保。
我拿起筆開始給阿布杜拉寫信。我告訴他,我的確需要奧瑪和穆薩過來幫忙,而他自己也得來當翻譯。我在信中問道,我是否需要親自去一趟,把他們接過來;或者由阿布杜拉自己去博爾村,與其他兩個人會合,把他們帶到拉密堡,然後我再寄給他們從拉密堡到開羅的機票,並在機場迎接他們。
令我吃驚的是,阿布杜拉再次請人代筆,很快給我發來一個簡要的回複:他需要一個工作證,這樣他們三個才能離開自己的國家;他需要三張去埃及的飛機票,外加十五萬乍得法郎。隻要有了這些,他就可以安排一切,而我就不需要親自去乍得了。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費用,而且連意大利國家銀行都弄不清乍得法郎的彙率。要使這些錢安全到達阿布杜拉手上,還要克服數不盡的麻煩和問題。錢到了阿布杜拉手裏就真的安全了嗎?我信任阿布杜拉,是因為他為人機警、模樣可靠,但我對他卻知之甚少。我隻知道,他穿著一件白衣在博爾村從天而降,自告奮勇地給我們當了翻譯,然後就消失掉了。據他自己所說,他是個木匠。但如果阿布杜拉沒有欺騙我的話,倒可以幫我節省不少時間和金錢。如果我不用去博爾接他們三人,我就能騰出時間去秘魯拜訪當地的印第安人,我還得去莫斯科和美國為這次航行尋訪另外兩位夥伴。
我們有兩個重要的合作夥伴已經開始工作了。埃塞俄比亞的布斯基動手準備紙莎草,乍得的阿布杜拉負責召集造船工匠。紙莎草和造船匠應同時到達埃及,而那時,沙漠營地也應該在開羅附近修建完畢。這項工作交給了我一位很可靠的朋友。他是一名意大利中學教師,名叫安格魯?考裏奧。羅馬教育部給了他六個月時間,隨同我們的國際團隊一道在埃及從事語言研究。他來的時候,像一位旅行者,帶著行李和攝像機,一群導遊見了馬上就爭先恐後地圍了上來,有的要帶他去看獅身人麵像,有的要教他學騎駱駝。要想在這樣一個獨特的東方環境下生活下去,他就需要一位懂得當地的法律和習俗,能夠打通各種關係的聯係人。前任陸軍上校阿迪亞?奧薩瑪正是一位理想人選。在戰爭期間,他的工作與被以色列占領的西奈半島有關,因此顯得頗為神秘。他彬彬有禮,善與人交往,能打通各種關係。因此,他就成了我們與當局的中間人,幫助我們獲得了在蘇伊士戰爭區當中卸下紙莎草的許可。
現在,各項工作已正式開始運轉。不同語言的電報、電話和加急信件在各國之間穿梭往來。要確保所有工作在美洲颶風天氣到來之前順利完成,整個計劃就應該嚴格保密。至於那七名來自不同國家的成員,現在已經找到了一個意大利人,還有一個候選的埃及人。等三個乍得造船匠到來之後,再從他們中間挑選一位。我正等候蘇聯的回音。還要去一趟美國。12月份已經過去了,1月也隨即消逝,還剩三個月的時間。紙莎草目前正在塔納湖岸邊晾曬,意大利人考裏奧正在開羅等候著。我與阿布杜拉暫時失去了聯係,他正去博爾村接另外兩個造船匠。在紐約,我見到了我在美國的聯係人弗蘭克?塔普林。他是一位精力過人的美國商人,積極參與和平事業,是世界聯合主義者協會的活動家。該協會致力於增進各國之間的合作和擴大聯合國的影響力。知名的紐約評論家諾爾曼?科森斯是該協會的主席,也是聯合國秘書長吳丹的密友。吳丹在莊嚴的聯合國大樓頂層接待了我們三人。
七個不同國家,不同膚色,來自東方或西方的人,在一捆紙莎草上橫渡大西洋。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不過,我們獲準了使用聯合國旗幟,隻要我們遵守如下規則:船上所有的旗幟必須大小一致,掛在同一高度。我們可以將七麵國旗掛成一排,聯合國旗幟則掛在兩邊。吳丹秘書長向我們致以真誠的祝福。他詢問我們將從哪裏啟航。
“我考慮從摩洛哥出發。”
“那你就必須去見見我的朋友阿米德?本希瑪,他是摩洛哥駐聯合國的大使,往下十五層,就在第二十三層。”
在二十三層辦公的大使先生是一位高個的傑出外交家,也是摩洛哥名門後裔。他友好地接見了我們。我們坐進寬大的扶手椅裏,大使平和地與我們交談起來。
“也就是說,你們將乘著紙莎草船從我的祖國出發。”他遞給我們香煙,淡淡地說道。
“謝謝,我不抽煙。”
“你們將從哪一個港口出發呢?”
“薩菲。”
“薩菲!那是我的家鄉啊!為什麼偏偏選中薩菲呢?”
這時他的興致突然高漲起來,帶著一臉吃驚和好奇的表情站了起來。
“為什麼是薩菲呢?”他又重複道。
“因為薩菲是直布羅陀以外,非洲最古老的港口之一。卡薩布蘭卡是一個現代港口,而薩菲則從古代就聲名遠播了。來自於地中海的水手在被海浪卷走時,最容易被衝到薩菲來。而在薩菲港口以外,洋流和信風又會將海上的一切漂浮物衝到美國去。”
“我的父母就住在薩菲。薩菲的帕夏是我的密友,我現在就給他寫信,我哥哥是摩洛哥的外交部長,我也給他寫封信。”
這樣的好運幾乎讓我們無法相信。我們謝過了大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聯合國。
我在紐約原本有一個參加航行的候選人,開始一切順利,但由於他的妻子得知了這一秘密計劃,加以阻攔,我們隻得另尋他人。時間倉促,我們僅同一位新候選人共進了午餐,就匆匆搭乘飛機趕往秘魯的利馬。
幾天以後,我來到了的的喀喀湖,與一群烏魯族的印第安人一起坐在浮島上煎魚。整座小島都是蘆葦堆成的,當最下邊一層蘆葦逐漸腐爛,開始往下沉,新的蘆葦就會收割上來,鋪在最上麵。這一帶的湖麵上全是這些人造的蘆葦小島,它們一個挨著一個,之間形成狹窄的水道。周圍的蘆葦在不斷生長,無邊無際。就在這樣一片沼澤地上,魚和蘆葦是烏魯族人生存的全部依靠。放眼望去,空曠的四周再沒有別的景致,隻有遙遠的藍天下幾處白色的山峰。房屋和床都是蘆葦做的。船也是用蘆葦做的,就連船上方形的船帆也是用蘆葦杆編織而成。他們做飯用的惟一的燃料也是幹蘆葦。腐爛掉的蘆葦和從大陸上挖來的泥土混在一起,鋪在浮島上變成一塊塊小田地。印第安人在上麵種植他們的傳統食物甜薯。他們過著真正“居無定所”的生活,因為無論他們是走在自家的小屋裏還是走在甜薯地裏,他們腳下的土地都會隨著他們的步伐晃動。我到這裏以後,我終於證實了這樣一個問題:這些烏魯族印第安人,同的的喀喀湖岸邊的艾馬拉人和克丘亞人以及乍得的布杜馬人一樣,在每日使用完小船後並不會把船拖上岸來曬幹。而船在使用兩周以後仍不會沉沒。當然,蘆葦的確會逐漸下沉,所以印第安人不得不在浮島表麵不斷添加新的蘆葦。但停靠在小島邊的蘆葦船,不用添加新的蘆葦也能漂浮在水麵,就跟乍得湖上的小船一樣。原因非常簡單:南美洲的這些蘆葦船同中非的一樣,都是用結實的、手工製造的繩索把蘆葦緊緊地綁在一起,盡量減少了蘆葦之間細小的空隙。相反,埃塞俄比亞的小船隻是把紙莎草鬆散地捆在一起,蘆葦之間有很多空隙,這樣就很容易吸收水分,所以容易沉。
按照計劃,阿布杜拉和其他兩個造船匠要在十二天後才能到達開羅。寄給他的飛機票是2月20日的,大約也就是紙莎草到達蘇伊士的時間。在這十二天裏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我有一位朋友叫做希捷爾台勒普,是一位著名的挪威哲學家、運動員兼攝影家。我同他一道離開了烏魯人的浮島,去參觀秘魯北部海岸的沙漠地區。在那裏,我們見到了南美洲最漂亮的金字塔―一座巨大而勻稱的土磚建築物。它隱藏在奇卡馬峽穀的群山中,早已被人遺忘。到目前為止,科學家還未對它進行過考察,但卻早被盜墓人洗劫一空。這些盜墓人在金字塔上開了一個小洞直通塔底,將這階梯狀的金字塔變成一座正正方方的“死火山”。這個龐然大物高聳在沙漠之上,因此當地居民幹脆叫它稱“紅山”。如果不是對稱的階梯狀塔麵和金字塔前的圍牆,人們非得走到跟前才會發現,這其實並不是什麼紅山,而是人類用數百萬磚塊砌成的傑作。這個金字塔在建築形式、天文方位、建築規模以及建築材料方麵都與尼羅河邊最古老的金字塔類似。由於上周剛離開埃及,這種相似令我頗為震驚。“紅山”是由古代某位不知名的教王建造的。當時強大的秘魯文明繁榮昌盛,這一文明早於奇穆文明之後的印加文明,而奇穆文明本身就是從無名的先人那裏繼承而來的,現代科學家把最早的文明人稱為“莫奇卡人”。莫奇卡人在海岸邊建造起了這最早也是最大的金字塔群。莫奇卡人究竟是誰呢?科學家們越來越意識到,生活在秘魯北海岸的先民和生活在古墨西哥的金字塔建造者之間存在著某種聯係。除此以外,人們對他們的起源幾乎一無所知。從他們在陶瓷器皿上繪製的逼真的自畫像來看,男人都留著胡子,五官帶有明顯的地中海特征,有一些很像今天摩洛哥的柏柏爾人。
接著我們又飛到墨西哥,在這裏我見到了陪我去鯊島的奧運遊泳選手雷蒙?布拉弗。他非常願意參加這次蘆葦船航行。他現正患著胃病,但他保證會在我們出發前的兩個半月內將身體調養到最佳狀態。
我們乘坐一架小飛機進行了短途飛行,又步行了一小段路,來到墨西哥叢林,在那裏碰到了暴雨。在雨中觀看金字塔,這是我們一直盼望的。熱帶暴雨傾盆而下,希捷爾台勒普全身都被淋透了,他用風衣裹著照相機和膠卷,身上隻穿了件襯衫。雨水從龐大的帕侖圭金字塔上流淌下來。雲壓得很低,似乎緊貼著茂密叢林的樹梢。巨大的樹木全朝著金字塔傾斜,將金字塔團團圍住。在金字塔周圍的空地上,散布著長滿青苔的廢墟,這裏曾經矗立著輝煌的建築物,而現在早已坍塌廢棄,讓人欷感歎。我們來此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要感受一下哥倫布到來之前的昔日美洲。要想看得真切,首先必須克服最初的興奮和崇拜之情,坐下來細細品味,在這些令人歎為觀止的廢墟堆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這裏有一種神秘的氣息,沒有人傳唱,也未被記載,卻引人駐足,令人浮想聯翩。但現在還不是沉迷於種種預想的時候,也來不及為它宏大的規模和工匠的天才技術而陶醉感歎。現在要琢磨眼前的事實:雨點正無情地衝刷著金字塔;這一巨大的廢墟,連同其中的金字塔、寺廟和宮殿,它們的建造者也就是我們人類,既不比我們高明,也不比我們卑下。這群開拓者比哥倫布早一千年來到了這裏,他們在叢林當中開辟出空地,建起了房屋、田地和宗教建築。這裏宏偉的金字塔和寺廟都是由技藝高超的建築師設計的。生活在這片叢林中的大部分印第安人至今仍住在用樹枝和樹葉搭建的小屋裏,從未想過將自然界給予他們的巨石打造成方形的石塊。相比之下,數千年前的這些建築師們的高超技藝就顯得更加不可思議了。我曾經試過將一塊圓石打造成方形,雖然我有鋼質的工具,但沒有成功,而那些印第安人隻有石製工具。隻有真正的專家才能夠將堅硬的岩石打磨成表麵光滑的方塊―不管是我,我住在城裏或鄉下的朋友們,還是我曾經見過的任何印第安人,都無法完成這一任務。這項工作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帕侖圭叢林廢墟的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曆史之謎?
一個瘋狂的想法突然閃現在我的腦海中:那些試圖解開未解之謎的考古學家們也許應該去請教刑警偵探。偵探們不一定要懂得考古學術語或是挖掘技巧,但他們具備最起碼的懷疑推測能力,有一定的洞察力和鑒定能力,在估量可能性方麵也很有經驗。刑事偵察的本質就是將無人目睹的過往事件進行符合邏輯的重新構建。這樣一個巨大的金字塔坐落在叢林深處,難道是這裏普通的印第安人建造的嗎?抑或是遠古時期來自西伯利亞的獵人和墨西哥原始森林的土著居民建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