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尼羅河的源頭(1 / 3)

作者在開羅博物館觀察從木乃伊墳墓中挖掘出的現今世界上最古老的草船模型。由於血絲蟲病而引起的局部淋巴水腫以及皮膚和皮下組織肥厚腫大,流行於近海岸的熱帶地區。

要造蘆葦船,就必須得有蘆葦,因此我們需要紙莎草。可是,到哪兒才能找到紙莎草呢?當然得到乍得湖―沙漠之湖裏。但是那個中非的心髒卻與周圍各地相隔離,沒有河流,沒有公路,沒有鐵路。而駱駝商隊的載量遠遠無法滿足我們的需要。造船的人當然可以用飛機來運輸,但靠空運的紙莎草來造船卻遠遠不夠。如果想穿越沙漠,把紙莎草從博爾的蘆葦沼澤運送到首都附近的機場,這無異於白日做夢。

到埃及去找怎麼樣?當然。法老墓室的石壁上畫著蘆葦船、石頭與蘆葦、沙漠中的石頭和尼羅河上的紙莎草。石頭和紙莎草蘆葦是大自然賦予古代尼羅河人民的禮物。還有泥漿,源自埃塞俄比亞山脈的尼羅河岸溢出的泥漿。農民靠著這種泥漿維係生活,漁民靠蘆葦造船,法老則用石頭為自己建造墓室,以期來生。埃及的文人墨客們在這種紙莎草製成的紙上寫下了人類最古老的曆史。石頭被人們裝上紙莎草船,而紙莎草船也被人們刻在了石頭上,不朽於世。紙莎草花一次次地出現在古埃及的藝術作品中,它是上埃及的民族象征。在神話中,太陽神“拉”之子,鳥頭人霍勒斯把它同象征下埃及的蓮花聯係在了一起,以此象征國家的統一。

要造一隻輕便的木筏,就得像當年的印加人一樣,鑽進厄瓜多爾的熱帶雨林,尋找生氣盎然的多汁樹木,以避免吸收水分。同樣,要造一隻紙莎草船,就得像當年的法老一樣,遣人入尼羅河畔的蘆葦沼澤,割下新鮮的蘆葦。法老想要造船輕而易舉,他的造船匠們對紙莎草和紙莎草船無所不知,造船的技藝世代相傳。在他的宮殿外,勞動力和造船原料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尼羅河兩岸的紙莎草沼澤地從地中海開始延伸,遍及法老那位於埃及沙漠中的整個王國。

但這些早已成為陳年往事。

“現在埃及已經沒有紙莎草了。”喬治?蘇利埃爾十分肯定地告訴我。他是一位埃及潛水員,對尼羅河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又補充道:“要是想建造一座金字塔,這裏的石頭用也用不完。但紙莎草可是稀罕東西,連做一隻玩具小船都不夠。”此時我們正坐在他駕駛的一艘汽船上,他帶著我們駛向河岸,好讓我們眼見為實。

尼羅河上帆船往來不斷。岸邊有棕櫚樹、沙灘、農田,但偏偏沒有一棵隨風搖曳的金穗紙莎草。從上世紀的某個時候起,紙莎草就在埃及絕跡了。沒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委。眾神們收回了這個最古老的恩賜,紙莎草好像全被連根拔起。石頭還在,山上和金字塔上到處都是。但泥漿也近乎消失,因為本國新的統治者建造了阿斯旺混凝土大壩,使流動的泥漿被截住。紙莎草在尼羅河畔絕跡的那一天,也就是紙莎草船造船術在埃及失傳之時。

我們在景色怡人的尼羅河上,時而逆流而上,時而順流而下;時而騎馬、騎駱駝,時而又乘坐巴士、火車,甚至乘船。我們登上那些飽經風霜的小漁船和貨船,坐在烈日炙烤的灰色船艙上,啃著阿拉伯麵包,不時用手指從酸乳酪上挖下一塊送入口中。這麼做全都是為了從那些衣衫襤褸的船夫口中探出一點關於紙莎草的消息。他們從不穿鞋,而且幾乎從不會在岸上呆上一天,因為他們的家人、家畜等所有重要的物品都在船上,他們自己也出生在船上。眼下這隻經過修修補補、船頭搭著一個帳篷的木船,就是尼羅河漁人的家,就是他的村莊、他的世界。我們長了好些見識,知道了人們怎樣擠在一起,在幾乎沒有下腳之地的艙麵上作息生活;怎樣在這易燃的艙麵上用土灶做飯;怎樣在烈日的暴曬下貯存食物。我們的確收獲頗豐。但如果他們知道有關紙莎草的事的話,那恐怕也是從我們這裏學到的。他們從沒見過一朵紙莎草花,就連在開羅博物館前的噴泉處那些為遊人而栽培的一小束紙莎草花,他們也沒有見過。他們從沒見過法老墓室的內景,沒見過描繪蘆葦船的圖畫,更沒有從祖先那裏聽說過,在尼羅河上,除了他們自己這種木製的小帆船外還有過別的什麼船。

但是尼羅河源遠流長。它穿過埃及和整個蘇丹,發源於烏幹達和埃塞俄比亞。在尼羅河源頭的湖泊裏,紙莎草頑強地生存著,據說長勢非常茂盛,如同在遙遠的乍得湖一樣。

古代的那些文明族群一定都經曆過遠途跋涉。統治埃及的幾個法老都出生在遙遠的埃塞俄比亞―青尼羅河的源頭。在黑暗的中世紀,人們徹底地遺忘了這一點,當時的傳說認為尼羅河的源頭是在神秘而隱蔽的“月亮山”。直到哥倫布時期,歐洲人才如夢初醒。隨著尼羅河的上遊被意大利和葡萄牙的航海家們重新發現,現代人才第一次知曉,青尼羅河其實源於塔納湖,它位於埃塞俄比亞中部高原,比海平麵還要高。

比起法老來,我們的條件相差甚遠。我們得親自上溯至尼羅河的源頭,去尋找紙莎草,而尼羅河是世界第二長河!其實,在摩洛哥和西西裏島也能找到紙莎草,但數量甚少,遠遠不夠造船使用。當時蘇丹政局不穩,如果有遊客申請入境,理由是要造一艘紙莎草船,當局一定會高度懷疑他的動機而拒簽。而埃塞俄比亞則恰恰相反,他們為旅遊者大開方便之門。於是我們乘坐預定的航班,準點在埃塞俄比亞首都亞的斯亞貝巴著陸。這裏海拔一萬英尺,是這個自豪的古老王國的心髒。我們降落在蒼翠的高原上,茫茫綠野上點綴著黃色的野花,異常美麗。

和我同來的旅伴叫托西,是一位意大利籍的攝影新手,人很消瘦,身材比一般人要高出一頭。我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那細長的身子塞進小小的出租飛機裏,一同飛往塔納湖。他的行李箱裏幾乎全是噴霧殺蟲劑。埃塞俄比亞那綠草覆蓋的高山上刮起了陣陣狂風,我們的飛機也隨風擺動,就像蕩秋千似的。在我們下方,圓形的草屋像蜂房一樣,散落在如畫的山岡和小丘上。這景致好似一個高低起伏的高爾夫球場,呈現出各種不同的綠色:淺綠、深綠、略帶紅色的綠。隨後,我們看到了陡峭的懸崖和深深的溪穀,白晃晃的湍流,疾馳而下。之後,我們飛過尼羅河的上遊,看到紅褐色的洪流在嶙峋怪石間急流勇進,圍著曲折的峽穀繞了一個大圈,這正是大自然所寫下的蒼勁大字。它記錄著自古以來,尼羅河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在這相同的道路上將山石咀嚼成泥漿,然後噴湧而出,注入山下的蘇丹和埃及的沙漠和平原。自法老時代以來,尼羅河就一直以埃塞俄比亞的山石為食,將泥漿帶入埃及,滋潤著那裏的農田。尼羅河的旋渦書寫了曆史,並產生出肥沃的土壤,孕育了早期人類的文明。

我們的思緒突然中斷了。飛行員猛地拉動操縱杆,飛機突然垂直而下,栽向懸崖,機翼甚至刮到了樹尖。尼羅河突然在我們的視野中消失,我們隻能看到岩石和樹冠。同時,我們聽到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從四麵八方向我們湧來,將飛機的引擎聲完全淹沒。我抓緊座椅,屏住呼吸。我的前胸好像要貼到了後背!突然,在這咆哮聲中,尼羅河再次出現在我們眼前。整條大河倒豎過來,好像一麵巨牆,矗立在我們麵前。洶湧的河水衝過懸崖,傾瀉而下,激起無數白沫,聲響如雷。太陽也躲到峭壁後麵不見了。此時,駕駛員再次拉動操縱杆,我們緊緊抓住座椅。借著一陣強大的氣流,升降舵帶著飛機猛然上衝,我們飛進空中那條絢麗無比的彩虹中。我們仿佛從女巫的鍋邊輕盈地掠過,河水在這裏緩緩流動,突然又一落千丈,垂直向下。然後,尼羅河好像又魔術般地變成了水平方向,看上去煥然一新,緩慢而平靜地向前流淌著。它坐落在一片空曠的高原之上,這裏見不到任何峽穀和石壁的影子。在這世界屋脊上,層巒疊翠的山上長滿了熱帶常青植物。在一片綠色中,陽光照在平靜的水麵上,泛起點點銀光。

“還要再看看嗎?”駕駛員問道,可是還沒等我們回答,他就把飛機側過來,繞著山岡低低地飛了一圈,然後衝向煙霧繚繞的峽穀,讓我們再次領略了那驚心動魄的場麵。

“鐵西薩特瀑布,”當我們的耳朵又恢複聽覺時,飛行員說道,“整個尼羅河河麵在這裏奔流而下。當地部落把尼羅河和這瀑布合稱‘鐵斯阿貝’,意思是‘冒煙的尼羅河’。”

我們回頭看去,立刻明白了這名字的由來。在寬闊的河麵突然消失的地方,升起縷縷細霧,被一股氣流托上萬裏無雲的天空,好像一堆巨大的篝火燃起的滾滾煙霧。

很快我們就要在巴赫達爾著陸,我們立即拍攝下了這咆哮的峽穀。這是兩個世界的分割線,或者說是一個世界的兩個層麵。我們知道,這裏的人們仍然像法老時期那樣,劃著紙莎草船來來往往。我們期待在這裏找到足夠的紙莎草,因為從鐵西薩特瀑布到青尼羅河的發源地塔納湖隻需一天的時間。我們已經到達了中世紀傳說中的月亮山了!

當我們到達河流的源頭時,夜幕即將降臨。塔納湖靜靜地躺在那裏,在夕陽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湖麵上倒映著山巒、樹尖和晚霞。湖灣中,有什麼東西在晃動,幾條細長的影子好像某種水禽,尾巴向上翹起,在銀光閃閃的湖麵上遊來遊去。一會兒它們又全都消失在樹木的倒影中了。然而當它們駛入泛著銀光的湖麵時,輪廓立刻變得清晰起來。六隻!有六隻紙莎草船在塔納湖上漫無目的地劃行,兩岸都是叢林,湖麵逐漸呈現尼羅河的形狀,向鐵西薩特瀑布流去。每艘船上坐著兩三個人,每人手裏都拿著一枝細長篙,一邊一下地劃著,就像劃獨木船一樣。他們或許是在河口打魚,或許是勞累了一天之後,在平緩的旋渦處玩耍嬉戲,那裏正是尼羅河的源頭。在遠處,一隻紙莎草船形單影孤,在白色浪花的拍打下,順流而下,向大瀑布奔流而去。隻見駕船人巧妙地調轉一下船頭,紙莎草船又向湖麵駛回,瞬間,人和船都消失在沿岸寂靜的樹影中。

這就是月亮山了,高聳入雲、直指月亮的山。這正是中世紀的探索者們,穿過遙遠的紅海,或者跨越埃及平原到達此地時所見到的景象。塔納湖本身海拔六千英尺,而周圍環繞的高山則達到一萬兩千到一萬四千英尺。但湖麵煙波浩淼,根本看不到對岸。塔納湖是黑人僧侶的家。他們居住在富饒的叢林小島上,離這裏還很遠,與外界聯係的惟一工具就是紙莎草船。雖然相隔甚遠,且天色已晚,但我們還是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乍得湖的紙莎草船是船頭翹起,而尼羅河源頭的小船卻保留了古埃及的風格,船頭船尾都向上翹起,船尾彎成古埃及船的特殊形狀,呈半圓形,幾乎包住了小船。在幽暗的黃昏中,從尼羅河的源頭看去,我們的視線似乎穿越了河流,穿越了時光,進入了曆史的長河。

夕陽西下,墜入遠處的樹林後麵,而天色也如劇院中的燈光一樣,漸漸地暗下來。隨著光線暗去,黑色的群山和湖水定格成一幅永久的畫麵。柔柔的夜風吹來陣陣香氣和神秘的氣息。這氣息來自湖上諸島。島上,時間仿佛仍然停留在中世紀,僧人們一代代承襲著傳統的生活方式,守衛、保持著中世紀的各種傳統。僧袍、禮教、信仰,這些都是中世紀時他們的祖輩帶到島上來的,至今他們仍視若珍寶。盡管島上遍地樹木,但僧侶們從不用樹木造船。他們的祖先劃著紙莎草船,從遠古劃到了中世紀,而如今,他們從中世紀一直劃進了核時代。我們來到這裏,向僧侶們學習有關紙莎草船的經驗,因為隻有他們最清楚到哪兒可以找到我們需要的大量的紙莎草。

誰是僧侶們的老師呢?埃及和埃塞俄比亞―尼羅河的兩端,它們不僅都有紙莎草船,而且都曾處於法老的統治之下。中世紀,尼羅河口地區和尼羅河源頭之間的聯係被切斷過,但在此前,基督教曾經從埃及傳向埃塞俄比亞。早在公元330年,科普特基督教便由埃及傳到了埃塞俄比亞,而在此後的幾個世紀基督教才傳到北歐。早期的基督教徒們在古代阿克森姆王國定居,生息在塔納湖北邊的高山峻嶺之中。後來,為了逃避宗教迫害,很多教徒逃向南方,逃往塔納湖和茲瓦伊湖的島上。如今,塔納湖上的黑人僧侶隱居於此已有七百多年,他們從大陸上尋找新的接班人,然後用紙莎草船把他們送往各個島嶼。

為了拜訪這些僧人,查清湖區紙莎草的來源,我們雇了一艘帶有發動機的破舊鐵船,後麵還拖著一條紙莎草船。一個雄心勃勃的意大利人把兩艘鐵摩托艇運到了塔納湖,為的是與駕駛紙莎草船的當地人比試比試,看看哪種船能更快地把穀物從岸邊小碼頭運到塔納湖南北兩個大市場去。

我們到達的第一個島嶼的岸邊長滿了大樹,盤根錯節,向湖水中伸展出去。我們坐著輕快的紙莎草船,繞過這些根枝上了岸。在第一棵大樹的樹幹後有條小徑,有兩個僧侶在那裏等候我們,他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好像是我們奉他們的命令而來。他們裹著長及腳踝的大袍子,衣襟卻敞開著,赤著腳,麵色黝黑,蓄著黑須。他們指指胸前的科普特基督教十字架,默默地鞠躬,溫文爾雅地示意我們去往山頂神殿的路。一艘艘小紙莎草船靠在灑滿陽光的牆上,地上還有成捆的曬幹的蘆葦。教堂兀自矗立在最高處,看起來就像散布在山坡上的僧侶們的簡易居所,隻不過高大一些而已。一切都是圓的,牆的柱樁豎得筆直,圓錐形的屋頂鋪著厚厚的稻草。有人敲打一塊懸掛的厚石板,如同敲鑼般發出低沉悅耳的聲音。僧侶們紛紛出來散步,許多人看起來和大多數埃塞俄比亞人一樣,英俊且高傲,黑皮膚、鷹勾鼻、黑胡子,輪廓鮮明。也有個別人看起來十分瘦弱,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其中有幼童、青年,也有白須飄拂、彎腰駝背的老者。他們都很窮,身穿寒酸的袍子,不是光著腳就是穿著涼鞋。他們一日三餐靠的無非就是那一小片土地上出產的糧食和湖中打撈的魚。他們除了祈禱、吟唱,就是冥思。

我們感覺自己受到了他們的歡迎,相信一定能獲取一些有價值的信息。兩名戴頭巾的長者拿出了幾個像桶一樣的皮鼓,一邊用手掌拍打鼓麵,一邊用沙啞低沉的聲音唱起遙遠陌生的古代教堂歌曲來。這些歌曲一定是從埃塞俄比亞最古老的基督教徒那裏流傳下來的。他們的先輩們也一定是唱著這樣的曲子,從阿克森姆王國逃到塔納湖。

這座島嶼名叫科弗朗?加百列。當僧人把我們帶入那座茅草做頂的教堂時,首先映入我們眼簾的是手持利劍的天使加百列。巨幅的塑像矗立在殿堂的正中,周圍是一群彩色的聖經人物,裝點著中央神殿的每一個側麵。中央神殿類似於祭壇,幾乎占滿了教堂的整個中央部分,周圍僅留出一條走廊。四麵八方都開有門。塔納湖上所有的科普特教堂都十分相似。人們在裏麵可以看到完整的聖經故事圖畫,風格樸素而生動,看上去已有兩三百年的曆史,其中有些甚至更久。僧侶們證實了這一點。在這些畫麵中,我們看到了法老和埃及軍隊在紅海被淹沒的經過,露出水麵的隻有士兵頭上那光亮的頭盔和步槍的槍管。

我們脫掉鞋子,穿著襪子,被引入教堂,出來時卻帶上了幾百隻教堂舊地毯中的跳蚤。我輕輕地把它們趕走,而攝影師的動作卻異常滑稽古怪,原來有幾隻已經鑽進他的襪子、腋下和頭發裏去了。他狼狽不堪地跑回小船,未加思索就把衣服脫得光光。僧侶們大吃一驚,後來才知道他是在噴驅蟲劑。這時,我向僧侶們提出了紙莎草船浮力的問題,奇怪的是,他們對此知之甚少。盡管紙莎草船對這些島民來說,就像馬或駱駝之於貝魯因人,但是,他們中卻沒有人測試過紙莎草船在水裏浸泡過一天後,還能有多大浮力。每次用過之後,他們便會把紙莎草船拽上岸來,將一頭豎起晾幹。否則,船就會一直吸水。僧侶們說,吸飽了水的紙莎草船也不會下沉,但已失去了運載能力。船越大,在水麵漂浮的時間越長,但船並不是越大越好,因為要把大船拖上岸來晾幹非常困難,造一艘巨船實非明智之舉。

我們去的下一個島名叫那嘎島。這個小島地勢平坦,在淺灣裏生長著紙莎草,僧侶們還得用這些紙莎草來更新他們自己的船隻。他們說:“紙莎草會腐爛。即使我們每次用完都把船曬幹,也必須一年更換一次船隻。”島上矗立著一座長滿苔蘚的石塔,是孟圖阿布女皇在公元250年前建造的。在石塔的拱廊上坐著一個僧侶,一言不發,一動不動。他這樣一坐就是好幾年,立誓要靜坐餘生侍奉上帝。他的師兄弟們給他送飯,把他奉為背襯雲霄的活聖徒。

我們又趕到與那嘎島相鄰的島嶼上。此島從湖麵高聳而出,山巒疊翠,叢林密布。這是塔納湖最為聖潔的島嶼,名叫達嘎?斯捷方諾。這個島如此神聖,任何女性,哪怕是女皇也不得上島。最後一個試圖登上該島的女性是埃塞俄比亞至高無上的孟圖阿布女皇。兩個半世紀之前,當她與大臣乘坐一艘巨大的紙莎草船抵達該島,試圖上岸時卻被婉言謝絕。於是,她隻好駛向那嘎島,並在那裏建造了廟宇和塔樓。

從湖上看去,這座神聖的小島異常美麗。透過山岡上的樹梢,可以看見一個豎著十字架的茅草屋頂。一個衣衫襤褸、患有嚴重橡皮病的僧人把守在登岸處。他身後的大樹上靠著一排小小的紙莎草船。我們滿心好奇、無比期待地跳上岸邊的石頭,踏上這座神聖的島嶼。僧人允許我們研究這些紙莎草船,當我們沿著那條寬闊的土路向山岡走去的時候,他也沒有阻攔。一路上陪伴我們的有參天大樹、草屋和僧侶。見到我們,他們默默地鞠躬致意,邊喃喃祈禱,邊在胸前畫著十字。當我們問起紙莎草,他們都把手指向巨大的內陸海。在那兒,生長著無窮無盡的紙莎草,他們自己也是從那裏取草。我們又問起紙莎草船的浮力問題。他們的回答是八天,最多兩周。即便不是因為負載而下沉,用不了兩周時間,紙莎草船也會爛掉,浪頭拍來就斷成兩截。紙莎草船必須保持幹燥,拖上岸來晾曬。但他們知道的也僅此而已。

我們未獲準進入廟宇。它看起來搖搖欲墜,牆壁是用瓦片、石頭、竹子和草壘砌而成。寺廟旁邊有一座洞穴似的小屋,裏麵裝滿了聖骨。兩個笑容可掬的僧人把我們請入了屋內。裏麵陰森恐怖,堆滿了白森森的骷髏、破舊的十字架和其他高僧的遺物。最珍貴的要數用布蓋著的四口玻璃棺材。揭開蓋布,露出四具幹枯的埃塞俄比亞國王的木乃伊。他們雙手交叉置於胸前,手臂上滿是皺紋,在這座聖島上永垂不朽。當年,送葬的隊伍就是駕著紙莎草船,穿過波濤洶湧的塔納湖,把這些帝王的木乃伊運送到此,就像當年法老的木乃伊渡過靜靜的尼羅河前去入葬一樣。

從黑暗的屋子裏出來,我們又回到陽光底下。我們打開小錄音機,把我們剛才的錄音播放給他們聽。聽到自己的聲音,他們顯得大為驚異。很快,他們就活躍起來,人人都想說話、唱歌。他們在寬闊的石級上排成幾排,娓娓地唱起了古代科普特讚美詩來。我蹲在他們前麵,為他們錄音。我身後站著攝影師,由於個子太高不得不彎下腰來給他們照相。突然,他發出一陣咆哮和謾罵聲,聲音如此之大,引起錄音機上的指針一陣劇烈的晃動,然後停在了原點。僧侶們驚呆了,雙唇緊閉,雙目圓瞪。我回頭一看,攝影師正瘋狂地手舞足蹈,他踢翻了三腳架,一把脫掉襯衣,然後開始解褲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