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是我的手指所認識的,有些人是我的鼻孔所認識的,那血管中的血液似乎也認識,有些人是我的魂夢所認識的。
我不能拒絕他們。我向他們召喚:“有誰願意的話,就到我屋子裏來吧。是的,來吧。”
清晨,廟裏敲響了鍾聲。
他們手裏提著籃子就來了。
他們的腳如玫瑰般紅潤。熹微的晨光映照在他們臉上。
我不能拒絕他們。我向他們召喚:“到我的花園裏來采花吧。來吧。”
中午,鑼聲在廟門前響起。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丟下工作,徘徊在我的籬笆外。
戴在他們頭發上的花朵已經褪色枯萎了,他們橫笛裏的音調也顯得乏倦了。
我不能拒絕他們。我向他們召喚:“我的樹蔭下非常涼爽。來吧,朋友們。”
夜晚蟋蟀在林中唧唧地叫。
是誰緩慢地來到我這裏,在門上輕輕地敲叩?
他的臉模糊地出現在我的視野中,沒有一句話,周圍都是寂靜的空氣。
我不能拒絕我的沉默的客人。透過黑暗,我望著他的臉,夢幻的時間遠去了。
我內心紛亂。我渴望著遙遠的事物。
我的靈魂遊走在渴望中,想去摸觸遠方幽暗的邊緣。
啊,“偉大的未來”,啊,你笛聲高亢的呼喚!
我忘了,我總是忘,我沒有飛翔的翅膀,我將永遠被拴在這裏。
我盼望但又清醒,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我是一個陌生人。
你的呼吸對我低語出一個不可能的希望。
我的心懂得你的語言,就像它懂得自己的語言。
啊,“遙遠的追尋”,啊,你笛聲高亢的呼喚!
我忘了,我總是忘,我不認識路,也沒有長著翅膀的馬。
我內心紛亂,在我內心深處,我就是一個流浪者。
在倦怠時光的日靄中,你廣大的幻影顯現在蔚藍的天空中!
啊,“最遠的盡頭”,啊,你笛聲高亢的呼喚!
我忘了,我總是忘,在我獨居的屋子裏,所有的屋門都是緊閉的!
溫順的鳥在籠裏,自由的鳥在森林中。
當到了那個時間,他們就會相遇,這就是命中注定。
自由的鳥說:“啊,我的愛人,讓我們飛到林子裏去吧。”
籠中的鳥低聲說:“來我這兒吧,讓我倆都住在籠子裏。”
自由的鳥說:“在籠子裏,哪有展翅的空間呢?”
“可憐啊,”籠中的鳥說,“我不知道在天空中哪有休息的地方。”
自由的鳥叫喚道:“親愛的,讓我們唱起森林之歌吧。”
籠中的鳥說:“坐在我身邊吧,我要教你說學者的語言。”
自由的鳥叫喚道:“不,不!歌曲是不能傳授的。”
籠中的鳥說:“我真可憐,我不會唱森林之歌”
它們的愛情在熱切的期盼中愈演愈烈,但是他們永遠不能比翼雙飛。
它們隔著籠子相望,但想要彼此了解隻能是徒然。
他們在依戀中振翅,鳴叫:“靠近些吧,我的愛人!”
自由的鳥叫喚道:“不可以,我擔心這籠子的緊閉的門。”
籠裏的鳥低聲說:“可憐,我的翅膀已經沒有力量,死去了。”
啊,媽媽,年輕的王子要路過我們的門前,——我今早哪還有心思去幹活呢?
教我怎樣盤起我的頭發;告訴我應該穿哪件衣裳。
媽媽,你為什麼這麼驚訝地看著我呀?
我深知他不會望向我的窗口;我知道就那麼一瞥,他就會消失在我的視線;隻有那微弱的笛聲,在遠處輕輕嗚咽著。
但是那年輕的王子就要走過我們的門前,這個時候,我一定要穿上我最好看的衣服。
啊,媽媽,年輕的王子已經從我們門前走過了,日出的金光透過他的車輦照射出來。
我把麵紗掠起,從頸上扯下紅玉的項鏈,扔在他走來的路上。
媽媽,你為什麼這麼驚訝地看著我呀?
我深知他沒有將我的項鏈撿起;我知道他的車輪將它碾碎了,點點紅斑浸在了塵土上,
但是那年輕的王子曾經從我們門前走過,我也曾經把我最珍貴的珠寶丟在他走來的路上了。
當我床頭的燈熄滅了,我和晨鳥一同起床。
我在披散的頭發上戴上新鮮的花環,坐在敞開的窗前。
那年輕的行人在玫瑰色的晨靄中從大路上走來。
他的脖子上掛著一串珍珠,陽光照在他的冠上。他停在我的門前,很熱切地問我:“她在哪裏呢?”
因為感到害羞,我不好意思說出:“她就是我,年輕的行人,她就是我。”
已經是黃昏了,還未上燈。
我心緒煩亂地編著頭發。
在落日的餘暉中,年輕的行人駕著車輦來了。
他的馬嘴裏冒著白沫,他的衣袍上沾著塵土。
他在我的門前下車,聲音中帶著疲倦,問:“她在哪裏呢?”
因為感到害羞,我不好意思說出:“她就是我,愁倦的行人,她就是我。”
一個四月的夜晚。我的屋裏的燈依舊亮著。
南風輕柔地吹來。吵鬧的鸚鵡在籠子裏也睡著了。
我的胸衣像孔雀羽毛般華彩,披紗有如嫩草一樣地碧青。
我坐在窗前的地上,眺望著淒清的街道。
我在漆黑的夜裏,不停地默念著,“她就是我,失望的行人,她就是我。”
當我獨自一人在黑夜中去赴約時,鳥兒不吟,風兒不吹,街道兩旁的房屋沉默地站立著。
因為我的腳鐲越走越響,使我感到羞怯。
當我站在陽台上靜聽他的腳步聲,樹葉不搖,河水靜止的像安眠的哨兵膝上的刀劍。
我的心狂跳不已——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叫它平靜。
當我的愛人過來,坐在我身旁,當我的身軀震顫,我的睫毛下垂,夜更深了,輕風將燈吹滅,雲朵在繁星上曳過輕紗。
那閃爍著的放出光芒的是我胸前的珠寶。我不知道如何將它遮擋。
我的新娘,放下你的工作吧。聽,有客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