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仙窟》是唐傳奇中字數最多,在初盛唐時期藝術成就較高的一篇。作者張鷟,字文成,有“儻蕩無檢”、為文“浮豔少理致”《新唐書》本傳。之名。該篇小說以第一人稱自述奉使河源途中,投宿神仙窟,與女主人十娘、五嫂歡宴取樂的故事。所謂神仙窟不過是妓院的代稱罷了。全文由駢文寫成,並穿插大量的主客問答的五言詩,詩文交錯,韻散相間,華麗美豔之詞中時有俚語俗氣,而後出現的《下女夫詞》與其極為相似,可見出是繼《梁四公記》後在小說領域中又一新的嚐試,該小說已初具成熟期傳奇的體製了。此小說在當時非常流行,作者生前已流傳日本,後來國內失傳,直到近代才有人從日本抄回,它對唐傳奇的形成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並完全脫離了誌怪而轉向對現實生活、人情世態的關注,在藝術上,有了細膩的心理刻畫,人物性格也比他篇鮮明的多,遠遠超過誌怪,這是一大進步。對唐傳奇的發展有著重大意義。在文體上標誌著唐傳奇的初步成熟。
值得注意的是,初盛唐已有了小說集出現,如牛肅《紀聞》、張薦《靈怪集》,戴孚《廣異記》,這些集子中的篇目記敘牛鬼蛇神居多,誌怪氣息濃重,隻是有的作品敘述詳細豐贍,內容延伸廣泛,情節已是誌怪小說的幾十倍,語言講究,略有文采,已非誌怪體貌。如《紀聞》中的《裴伷先》、《吳保安》、《蘇無名》等篇,用曆史傳記的筆法敘述故事,描寫名人,敘述詳盡曲折,開辟了用傳奇模式敘寫人生故事的新境界,體現出在摸索中革新的精神。隻是這樣的範式過少,誌怪仍為主流,沒有形成氣候。
唐王朝是一個開放的時代,兼容並蓄的時代,社會的寬鬆環境,城市經濟的繁榮發展、複雜,於是就產生了形形色色的奇聞異事。人們的意識、觀念、自由平等的要求都成了唐傳奇涉獵的內容,生活豐富多彩了。統治者的昏庸,戰亂的頻仍,蕃鎮割據,人民的苦難等都充實了傳奇題材。唐傳奇不像詩文那樣有太多的清規戒律,作家可以根據自己的生活經驗,自由而大膽的馳騁想象,可以容納詩文無法容納也不敢容納的內容。隨著生活水平的改變,一些單一而乏味的小說藝術已無法滿足人們的文化精神、生活的需要,人們的豐富生活為唐傳奇提供了豐富的素材,人們期待著新的文學樣式的出現,於是唐傳奇就應運而生了。唐傳奇吸納了誌怪小說的優良傳統,又做了進一步的發展,擴大了題材,敘事手段的多樣性,虛構想象並生,故事情節的擴展,篇幅加長對人物描寫的多樣性等都是其極大的拓展。這就為唐傳奇的大力發展提供了條件,鋪平了道路。
唐傳奇在中唐興盛發達除了社會經濟,對外交往等客觀的原因之外,還有其本質的內驅力的發展因素,唐王朝發展到中唐,社會的變革、動亂、人民的顛沛流離、生活的艱難、人口交往的密集等使生活更為豐富多彩,為小說提供了大量的題材。初、盛唐一百多年的演變,小說與其他文學樣式也在不斷的探索中發展,因為任何事物都是由低級向高級發展的,世界上的萬事萬物的客觀規律就說明了這一點。唐傳奇也正是按其文學規律發展的。魏晉南北朝的誌怪、誌人小說嚴格地來說,還不能稱其為完全意義上的小說,而隻是記述一些生活片斷,粗陳梗概,情節上並沒有過多的曲折,人物形象也隻是外部的表征描寫。初、盛唐時期的邊塞、遊俠、商賈、文人的漫遊、聚會都為文學積累了大量的素材,他們那種勃發的精神,積極入世的心態都豐富了人們的生活社會內容。唐傳奇經過幾百年的準備、孕育,發展到了中唐就水到渠成的出現在文壇上,各種文學在表現手法上為傳奇提供了豐富的經驗,因為詩文的蓬勃興盛,到了中唐更加完善,各種體式如雨後春筍,文學的內涵越來越豐富,詩歌的抒情寫意,散文的敘事狀物,辭賦的虛構鋪排等藝術技巧都為唐傳奇所借鑒,並且在傳奇篇章中廣泛運用,屢見不鮮。故事中有詩歌,詩歌在傳奇中穿插、滲透的非常明顯,傳奇語言皆有了詩意般的特點。一些作家、詩人與傳奇寫家身份,使詩歌與傳奇相融合滲透,他們用不同的體裁不同的表達方式描繪同一件事,如詩人元稹,白居易,白行簡,陳鴻,李紳等人即是如此。這樣無形中就提高了傳奇在文壇上的影響力。古文運動的開展,興盛,對傳奇在敘事手法上都有幫助,如古文大家韓愈的《毛穎傳》、《石鼎聯句詩序》、柳宗元的《河間傳》、《李赤傳》等,無論從構思上還是從技巧上已近於傳奇小說,又都具有古文遺脈,都推動了傳奇的興盛。
中唐時期,通俗化的審美趣味成為一種社會文化風尚,變文、俗講通俗文學的大盛,並逐漸被士人群體所接受,由雅入俗的浪潮日益壯大,特別是“元白”樂府詩體的推廣,更使通俗文學日熾。據元稹說,他與白居易曾一大早就去聽《一枝花》話,長達四個時辰,可見士大夫們對傳奇的欣賞、這實際上反映了士大夫的一種新的審美要求,也就是對一種新的文學樣式的期待。中唐傳奇就滿足了這種審美期待,因為它對敘事及情節的重視遠遠高於別的文學樣式,這就擴大了故事的容量,豐富了故事性和趣味性。在這種氛圍中唐傳奇興盛起來,是情理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