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日辛卯晴
醜初起,於內寢行香畢,即呼輿從出署,詣門前半裏許之所謂萬壽宮者,俟撫軍、方伯、觀察、太守,及尚衣莊健,並文武在任各寅僚鹹集,望闕行慶賀元旦禮。時已卯正矣。禮成,再分謁各廟,遂循俗賀歲。曆撫、藩、臬、道、府各憲署,均次第得見,惟廉訪吳公以病在謁謝客未出。
然輿馬奔馳,經二時頃乃遍。便賀鏡之處小坐,微覺以感觸戚戚於中。殆亦是非之未明,不能無介然耳。以餘念之,猶中夜蹶然忿怒,況當局者乎!午初歸,始及為吾母獻歲為壽。家人團聚之樂,亦尚足自慰已。然困頓則甚矣。鄉人來過者數輩。午後仍命輿再出,至少眉之蘧園及芸莊署一談。
歸則薄暮矣。連日陰雨,至今晨而天乃開朗,有乾端坤倪、軒豁呈露氣象,年豐人壽之占,其可決乎?惟是日寒威凜冽,重裘猶若不支者,以去冬之燠言之,消長倚伏之循環,亦理有必然者矣。
初二日壬辰晴
辰起,吳昌碩大令(俊卿)來小坐,同寅中詩友也。既去,餘亦曆胥門內各街巷拜客百餘家,乃至府署,則芸莊、詩呂已先在。繼而總捕同知劉少峰(錫賡)亦來。太守桐公既見,遂儀仗而出。吳縣居前,餘次之,長洲在後,其後則總捕也,太守也。鹹由護龍街北至北市橋,轉而東出婁門至韓蘄王廟,迎行春禮,以其地在東郊也。太守以在常所得萬民傘、德政牌之類皆出,以示吳民。而長洲家丁不為預集,丐眾故忿甚,不為吾輩具食。既行禮矣,餘所具一餐乃共享之,俱有饑意雲。比歸,則太守騶從居前,吳縣殿焉。俗例亦何可笑。至府署大堂,設三席,五人者分坐,優人演戲一,遂撤,幾席上杯、箸悉為觀者所爭攫,歡嘩雷動,名為賞春。吾輩乃散。歸猶繞道東街乃返。一飯後再出,則仍詣府署,於大門內東隅行鞭禮,以立春在戌正也。芒神、春牛皆紙糊之。禮成而觀者爭攫,雖得寸紙亦以為利市,異矣。是日午前重陰,午後始晴朗而寒意猶甚凜冽。
初三日癸巳陰
辰間,出署拜客。由婁而閶,自東至西,並曲折於城中各街。至未刻乃歸。雖周百餘家,而遺漏者固多也。午後,福山鎮總兵韓藎之軍門晉昌來,久談。少穀亦先應約至,留其共晚膳。至亥夜乃別去也。
初四日甲午陰晴
辰起,仍出,為友朋賀歲。西北出閶門,至於社壇營乃返。既入城,久之,乃至鏡之處小坐,歸則已日時加未矣。侃兒是日亦詣蘧園,並芸莊、鏡之兩公所劬見雲。飯後,劉少峰司馬來一談。薄暮得葉臨恭、童米孫及高九淶水書。日間亦作家書一,並上黃氏兩舅一書,又複鄒詠春洗馬一函。
初五日乙未晴
早起,詣撫轅衙參,偕王、項二君入見。另有寅僚四人。惟以盜伍發開詢及而已。既出,拜客數處乃歸。芸莊之第三子及孫來,侃兒遂偕之往焉。薄暮始醉歸。小兒殊失禮也。毅兒臘望家書,知廷燏、廷穀兩侄皆新生男,而為何日時則未詳也。從子廷獻既遊庠,來稟語多荒謬字,尤潦草甚,非知禮之子所為,為之怏怏。
初六日丙申雪
犁旦即起,飛雪彌漫,俄頃地已堆絮成毯也。早詣儲憲陸公,伺之久而未起。遂出胥門,與芸莊、詩呂於官廳坐待江寧藩司鶴亭方伯(鬆壽)。午初,輪舶乃至,登舟一見,匆匆數語而出。芸莊攜有食物,因小酌一餐乃歸。便過少穀一談。午後,同鄉之官於吳、客於吳者鹹至。先日,柬招晚酌也。崇慶楊子賡大令(和塤)自杭州來,亦適見訪,留共宴談,至戌刻乃散。
人日丁酉晴
辰起,出胥門,再謁鬆方伯,未遇而返。過鏡之處,與子賡大令一談乃歸。招芸莊兩子三郎、五郎,及鏡之三孫,並少眉之八兒一飲。命侃兒陪之。竟日公事既稀,亦無一人見過,雖首劇固清閑也。
初八日戊戌陰
早起,詣兩司衙參,均未得見,便過潘濟之同年一談。聞陸鳳石大司成(潤庠)於客臘廿三喪其愛子,往唁之,未之值也。鳳石僅此一子,家無次丁期功之親,亦無一可繼者,故悲悼甚至雲。
劉少峰司馬約至其署,察視昨夜銅鉛庫內燒毀形跡,雖目覩之,不能知其所由也。午初歸,王訪沂大令(希思)、王聽泉防副(成鼇)先後來訪。薄暮,應芸莊招飲之約。近亥乃克歸也。是日,寒意仍甚烈焉。
初九日己亥雪
辰起,出胥門,為鄖陽鎮總兵陳宇珊都督複拜。都督名基湘,湘鄉人。前臬憲舫仙學士之從弟也。歸途,過少穀小坐。午刻,招嘉定令章菡亭(鴻森),及總捕、管糧、長吳二縣城內外水陸七路總巡,並主簿、典史諸寅僚十五人一飲。計盈二席焉。飯後客散。過鏡之一談。
初十日庚子晴
早起,詣撫轅衙參。偕王、項二君入見。所論之事,無甚黑白,惟見之聲音顏色而已。既出拜客,遍胥門內外,返。再過少穀一談。坐間有吳竹莊方伯家中藏書將有出售,各種首部約二十餘種。內如虞世南《北堂書抄》,朋輩數托代覓而不得者。是卷為萬曆間海虞陳禹謨字錫玄者所刻,校補頗詳。然卷惟部目,正書固未之見也。又與少穀共閱朱批諭旨一冊,皆兩江總督範時繹所奏之事,其間摘發指導,非明見萬裏不能令人睪然,於太平之有由致焉。歸後一飯,再出,則項詩侶招飲也。席散,便過鬆存小坐,以寒意凜冽,不能耐,遂歸。汪蘭陔兄來訪,適招王幼賡、吳健亭、李麟生、趙嘯湖、宗嘉彌諸友一飲,二更,客始畢去。
十一日辛醜晴
竟日未出。午前,則葛江村培義來訪,將去而少穀偕竇殿高鎮山來,遂留共午膳。飯後,殿高去而吳耀堂炳來,林拱北、文幼峰又來。拱北、幼峰、少穀複同晚餐乃散。日間心緒甚惡,以所聞所見皆賢否倒置,是非混淆。而為一官所累,求去不獲,誠有不堪此苦者矣。連日苦寒,逾於嚴冬,似有感冒,痰亦壅塞不快,右胯忽生小癤,亦隱隱作痛,不知何為也。
十二日壬寅晴
辰起,為日本副領事大阿隆平則謝步,先至芸莊所約之,偕往,未遇也。便出胥門各處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