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日辛酉陰
犁旦,出而行香畢,循例衙參。中丞趙公、方伯聶公均接見。於眾坐中默誦《孟子》“之聲音顏色”數語,其摹繪神情。抑何酷肖至是。又以歎“好善”二字之不易強附,其根本總視乎學問而已,未可僅恃天資也。比歸,已過午正。申末有蜀人趙軾者來見,自言為寅臣太守之侄,殆亦贗鼎也,一笑謝之。燈下複期仲、奠高各一書。於奠高重致規戒,未知能受言否也。
初二日壬戌陰
前夕於子正起,出而巡夜,寅正乃歸。所曆城東南隅各街巷,竟與保甲員役無一相遇者。官中事類皆敷衍至此,則並不能塞責也。歲糜“善後局”錢三萬八九千串,可概哉。巳初過芸莊、鏡之處各一談。俞先生蔭甫生辰,往祝,未得登堂也。午後芸莊、詩侶來會訊杜三枝、田啟元二案。杜立釋之,田犯展狡異常,卒無確供焉。因約鏡之來同飲,亥夜乃散。
初三日癸亥晴陰
早起,詣兩司衙參,方伯聶公延見,谘詢商酌公事頗多,談遂久也。廉訪吳公方以病在告,故未見雲。歸途訪陳仲陶通守鎬,不遇。沈梅孫方伯之長公升伯大令新選陝西洋縣,往賀之。午正乃返署。飯後訊案數起。甫小憩,則訟者又至,又聽而遣之。
初四日甲子陰
犁旦即起,以中丞傳見,早往。與常福、曾毓衢兩中軍,並王、項二君偕入見。則以來春大閱囑為傳諭所經各州縣,禁絕供張酬應也。並以所著《提牢備考》二冊見示。既出,以高雲泉案往謁方伯聶公,知未起也。遂投節略而退。旋出城,於胥門官廳俟呂鏡宇觀察。比午正,既過輪舶,乃至一見而歸。飯後,高君守訓、趙君鴻、程君忠詔、馮厚之少尉先後來一談。客去,訊釋羈犯杜三知一名,亦葉任所押也。其事因未可獨罪也,然延今始釋之,亦滋愧已。
初五日乙醜陰小雨
早起,詣撫轅衙參,得見始知直督王請停蘇省河運,蓋謂所漕之米皆黴朽不可食也。此事吾輩於九、十月之交嚐力謂陳之,以為上無益於國,下無益於民,中有害於官,不如不運之為得。而卒梗焉者,以糧道所利者大而委員皆分其利者也。今夔帥之折又委婉言之,皆與吾輩暗合,然則中土之利弊,固昭然不可掩者矣。而其如官愈大而自私之計愈堅,何哉?是可慨已。出,拜客三處,均未遇。過鏡之一談乃歸。是日陽湖交代會稟始出。
初六日丙寅雨
辰起頗遲。過芸莊署一談,以探詢河運事宜也。而戶部竟無回電致吾輩,莫知所從,難矣。午後,訊案數起,遂至燈後。再致吳耀堂武進一書。
初七日丁卯晴
夜寅刻即起,以撫部趙公之太夫人自陝來蘇,昨晚舟泊滅渡橋,將入城也。比出胥門,天甫犁旦,則太夫人安輿已至。中丞蓋於四點鍾至江幹,即飛小輪往迎,而與司道坐談以俟之故,來洎最早雲。旋即隨各憲詣院稟謁,均未見。始歸。然因前夕未交睫,竟日困頓無似,如重病然。
飯後,延顧伯平一診。吳潤生大令(嶔)來訪。少眉觀察亦過我小坐。客去,問案數起。亦燈後乃畢事也。
初八日戊辰雨
辰間,司道衙期,犁旦即往,惟廉訪吳公得見。然方以病謁假,病容因甚劇也。午正乃歸。一啜臘八粥,出。查監獄,並至捕署一視。飯後,訊案數起。冬雨過多,於麥根頗不宜。午後,雪點微飄,旋則雨聲浪浪矣,殊可憂也。
初九日己巳雨
辰間,以九點鍾過乃醒。比出起也,忽眩暈不自持,幾有欲踣之勢,自揣亦不解病所由起,異矣。飯後亦如故。適有訟事,勉力臨決,久之乃退。馬良伯來一診。藥似不投,夜亦未能霍然也。
燈後,陶小沚來。
初十日庚午陰小雨
早起,詣撫轅衙參。以河運事與王、項二君力陳於中丞之前。請由蘇奏明改歸海運。未蒙見許,辯論數四。芸莊致以戇語出之,頗拂憲意,然終見容也。既出,又偕謁儲憲陸公,亦論此事,終不得所請。竊謂河運為試辦而上無益於國,下無益於民,中有妨於官,而實又皆有害焉。乃其弊人人知之。直督又昌言之,而終不遽變計者,有利之者故也。可慨哉!芸莊數爭不得,怏怏而散。
少穀自金匱來,初入夏侯橋賃宅,便道往訪之,小坐而歸。即訊案一起,乃飯。飯後倪少愚司馬及洪鷺汀大令先後來一談。餘十年來內痔外痔之病於大解總必下墜,繼以肛脫,其出約二寸許,日必如是,以盥麵湯洗之,趁熱以力納之入乃安。甚以為苦。然以曆年既久,亦遂聽之,未及療治。乃旬日來,肛脫竟未出,惟痔墜如故,亦莫知其何以至此也。因詳誌之。
十一日辛未陰雨
辰間,聞戶部來電,河運之米應如直隸總督所奏,改歸海運雲雲。當以前已付過馬薇皋銀五千兩如何收回,須與王、項二君商之。比至鏡之處,芸莊適來一談而歸。午後,少穀來,留其談至夜,一飯乃去。
十二日壬申陰
辰間,高郵來電,催索河運米款所欠之銀,不知已改海運也。為過長洲,與芸莊商酌電函,並複之。連日以用款過繁,為市儈所指,不免鬱鬱。官中之累如是如是,恨不能如少穀之脫然徑去也。邑紳尤鼎孚中翰來一談。得高八澂嵐太史一書。
十三日癸酉晴
早起,詣兩司衙參,惟廉訪吳公得見。林太守文炳是日續弦,偕朋輩登其堂,然未見其人也。
午正乃歸。潘濟之同年來一談。薄暮,林生之祺之兄字晉康者攜其猶子蔚生來見,對之不禁泫然。
十四日甲戌晴
犁旦而出,從方伯以下詣祭劉猛將祠。禮畢,往謁江安糧道吳公重熹,未得見。遂至滄浪亭,為郭子華大令(重光)之太夫人介祝。歸於芸莊署小坐,麵食以返。飯後鬆君年來訪,寧遠州旗籍進士即用令也。客既去,再過子華,適聞中丞參劾屬員八人,有鏡之兄在,以其居心之光明正大,遇事之懇摯周詳,而乃罹此非辜,黑白混淆,賢否顛倒,洵非危亂之世,不出此。同坐數十人,皆聞而詫歎,有頓足鳴不平者,撫部之不明,而複雜以私意行乎其間,君子能免乎?蓋其昵賞葉懷善久,葉之見劾由言官舉發,提學查明黜之。葉誣由淩所使,舒翹欲為懷善報複,以泄其忿,故鏡之終不免雲。禦史楊崇伊,常熟人也,宋鬆存枏與之識,亦心忌焉,故宋亦掛白簡名,聞者鹹以為怪。豈此運至此,君子道消,有不能自安之理耶?何賢如鏡之而卒遭不白也?薄暮,訊案數起。袁伯夔來見,出所著《時務論》數千言。信乎,誌識正大之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