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乙亥雨微雪陰
犁旦起,詣各廟行香既畢,乃至上官衙參,撫部趙於接見時以昨日所劾人為言,自謂出於不得已,而實則其偏聽逞私人,已如見其肺肝矣,又烏得而掩之哉。然於馬玉田、吳愛頤輩,皆借口其厘局滋事之跡,而於鏡之則不置一詞,大有羞麵見人之狀。心勞日拙,吾於是蓋又見之焉。巳正,過鏡之宣州會館寓所小坐。幸其泰然怡然,不以得喪易其度,洵可敬已。午初歸,招高亮疇(承惠)、陳仲陶(鎬)、沈翼孫(祖燕)、董冠生(觀瀛)、魏爾賓(士鴻)、洪鷺汀(爾振)諸寅好一飲。申初乃散。客去而餘病大作,眩暈欲嘔,怔忡不自持者久之。招顧醫一診。亦以抑鬱之餘,肝木忤土而致然也。藥後亦小效。夜聞吳境鄉民以歲暮,各攜蔬菜、魚肉、糕饅之類,日間紛詣鏡之寓為獻,鹹惜好官賦閑,不得仍托庇蔭,及聞其被誣劾也,皆潸焉出涕,詈大僚之奪其父母雲。嗚呼,此豈無德澤入人之深,而能致此哉!何小民猶有心知,而在上者顧是非黑白之不能辨也?則誠蔽賢惡直之罪!
十六日丙子晴
辰起,過訪芸莊,以其病也。幸已漸愈,而於鏡之被參,冤抑深為憤恨,謂上官之舉劾不公,將使人不敢為君子而甘為小人也。陳紹唐之攝桃源,以賄瑞璋而得日擁四妾,酣豢不起,詞訟悉委之典史,亦不聽斷,而貪得無厭,頗有巧取之法,乃以孜孜求治,公而忘私邀嘉獎也。舉錯之謬,至此尚可問哉!而鎮江府彥秀,橫暴擾民,怨聲載道,乃以聽斷明敏,吏畏民懷列剡章,何顛倒至斯乎!悲哉,此所以成今之危殆也夫。旋往謁本府桐公,亦為鏡之痛惜,謂官中為賢父母,寅僚中為好朋友而竟致此冤抑,天道尚可聞乎!午正乃歸。林拱北來一談。客去,訊案八九起,則日已暮矣。
十七日丁醜晴
辰起,詣謁方伯,以為時稍晚,未見。便道過潘濟之同年一訪。錢市以近日洋價陡落,每元僅易錢八百五六十文,於小民生計大有妨礙也。歸至鏡之處小坐。午後太尊來召,與詩侶偕入見。既出,複過芸莊一談。歸,訊案一次。燈後,巫山陶斐然、羽林陳章來,遂留其下榻於我。以姻家子也。坐上述及吾邑攝令之貪瀆,令人乍舌。鄉黨何能有豸乎!
十八日戊寅陰
早起,兩司衙參,偕詩侶入見方伯聶公。既出,複召同太守桐公再見。商論行官票以維錢法。
及溧陽交卸之緩急。為時甚久。因及於撫部此次參劾八人,皆有私意蓄乎其間,蓋雖久而不能釋,乃至此也。方伯言,廉訪吳公已明指為葉懷善所構,然撫部因被禦史楊崇伊奏參,葉謂為淩君鏡之所買,而宋君枏與吳大令觀樂,則其為引進說合之人也。故銜之獨深必黜之乃快,猶非方伯、廉訪所盡知。而撫部於八月十九,餘初至省入見時,已先露之。彼其肺肝如見,固久不能掩餘耳目也。
抑其於前月廿三始出奏,則又有故十一月十八日丹徒令王伯芳入見,撫部約其次日稔談,十九日往,則謂:“執事官金陵一年,我之撫吳亦一年矣。有無闕事為君所聞,幸以箴我。”伯芳不知其深,以為諱之殺葉萬春等七人一案,直詰其行戮之率,等於草菅。則大拂其意,力白案之原委至暮,且以全卷送餘署,令伯芳閱之,而其先以葉懷善為人為問,伯芳曰:“此機械變詐之小人也,奚足論。”又問,“淩鏡之其何如?”曰:“是君子人也。才不絀而德尤優,官途中能腳踏實地者。”撫部唯唯,而不知已恨之次骨。及二十之辰往辭,則不之見矣。伯芳去而此折遂於三日中發之。是以願聞己過為虛美,而反激其黨私害善,悍然罔顧之心者也。然究安足逃迢迢之鑒察哉。因方伯論及故備書之。午正,詣臬署,病未能出,故未見也。歸,收訟牒七八紙。午後,有南川人陳叟建章,攜張君羅澄書來,蓋醫卜士也,一見之。
十九日己卯陰
東坡先生生日也,先欲為壽,於定慧寺,以心緒甚惡,未及舉祭。僅命昂兒於書室設位祀之。
辰間,詣吊鄒雋之大令於吉由巷。便道過程福五大令一談。再至鏡之處小坐乃歸。午後陳敬齋大令(叔謙)來訪,既去,複出,至芸莊所視之,則病已愈矣。歸,訊案數起。閻玉峰來一談。燈後,得沈期仲書,亦深為鏡之不平,謂作人之誠欺不欺,在官之勤明不刻。為學道愛人之第一流人物而乃罹此非辜,君子尚可為哉!洵非阿好之言也。亦當複之。
二十日庚辰晴
早起,詣撫轅衙參。既見而出。過長洲,視芸莊病,則已愈矣。適劉謙甫亦至,渠將攝溧陽篆,乃迫不及待,年前即當蒞任,以挺之漕事糾葛,略與害之,固未能奪。其所見蓋奉憲旨者也。
強星源先生亦寓芸莊所,與之一談乃出。偕詩侶吊吳誼卿太史。始歸,潘濟之來一談。午後,洪鷺汀大令、鄭懿山少尉及章練塘守戎先後來訪,客去,訊案數起。少穀來久談,夜分乃去。
二十一日辛巳陰晴
封印日也。部頒之時在午。辰起,詣各上官署,俟其行禮畢,投刺以賀。亦俗例也。返過鏡之一談。是日太守桐公於撫轅入見,撫軍忽問之曰:“我近所劾者八人,輿請以為當否?”桐公對曰:“他人尚無所聞,若淩令者,人皆以為負屈,因嘖有煩言矣。”撫軍為嘿然。周弼臣因言,十六日撫軍亦嚐以是問鄭大令篯,鄭謂某來吳中,未及五月,八人者無一識麵,而聞淩某之被參冤抑,則言者皆同。撫軍為失色久之雲。餘詳誌之者,以公道所關,即人心未泯者也。而大吏獨悍然不之顧,以朝廷黜陟之柄為快其私心,愛憎之具是,豈君子之所出哉!午後,萬生以增(紀常)者,執贄來見。章練塘新進文生也。年幼而學懋,文筆頗蒼老,餘往歲嚐亟賞之,乃屢試不售,今秋始得遊黌者。薄暮,程福五大令(南金)來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