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日丁巳陰

未明而出,於文昌祠香班、都土地祠行香畢。詣撫轅衙參,未求見而行。以長江提督黃芍岩宮保(少春)泊舟胥門,往拜之。彼武人耳,又不愜輿論,特以作令於此隨俗之酬應,不能已也。聞太守桐公有小恙,複往候焉。葆臣約集其衙齋小食,遂偕出閶門,至虎丘祭厲壇。先飲於張忠敏公之祠,比祭畢,乘舟而返。入城,便道過韓觀察慶雲寓所一談乃歸。是日始見江南闈墨第四名朱樹人首藝、三藝皆極佳。三藝於中國近日患貧原委與救時之策,尤確有所見。非深明大略者不及此。

然其文氣息淵雅,如出餘門人王承藻手筆,亦異矣。

初二日戊午晴

竟日未出,亦無訟事。客之來過者張仲辰孝廉(一麐)其弟雲摶孝廉(一鵬)也,陸鳳石大司成(潤庠)也,鬱憲臣大令(保章)也,王芸莊太守(樹棻)也。近暮,而楊訒庵大令(霈霖)來,則留共一飯。更初乃去。複唐棐卿廣文(應瑩)書一函。棐卿成都副榜,瑩與伯氏通譜,今官開縣教諭,近有書來,論蜀東賑事也。

初三日己未晴

未明而起,犁旦而出。拜客數處乃詣司道衙參。廉訪以鞫囚謝客,惟方伯聶公、觀察陸公均及見。既出,為陸大司成複拜,不值而返。遂至元妙觀宣講,則以吳清卿中丞(大澂)躬自蒞講,往為讚助也。吳中風俗日漓,曉以口舌示以勸戒,亦不可已之政,而惜乎所宣讀之文,尚不足以啟愚盲耳。事畢而歸,匆匆一飯,複出胥門迎候浙江兩主司正考官徐壽蘅都憲,年七十五矣,舟中方有事於薙發,謝弗延見。惟偕瑤廷一謁副主考官吳蔚若編修(鬱生)。吳固蘇人也,數語而出。入城於楊挺之、張允丞兩大令寓小坐乃返。得高蔚然駕一信,當再複之。

初四日庚申晴

未明而起,仍犁旦而出,以徐壽蘅都憲將回京,自撫部及藩、臬例當寄請聖安也。同集胥門碼頭俟之。禮成乃散,則已近午矣。匆匆馳歸,一飯又出葑門,則因撫部將巡察租界,為稅務司孟國美複拜,順道勘馬路,至蘇經、蘇綸兩廠查視絲紗機器,餘輩俱應往陪,以便顧問。而奔走之疲恭,遂有不支之勢,比歸,則日時加酉矣。煩熱不堪,乃浴於梧陰。澡室奴子輩未先蘊火,頗覺不怡,雖大汗迸溢,入夜,似現骨蒸諸病,然於此益以吾衰為歎,可愧已。

初五日辛酉雨

仍未明起,而犁旦出,則以蘇州織造海豐新自都門來,撫部以次均應迎請聖安也。而此人者官氣不可向,邇候之再,逾時乃登岸。禮畢入城。偕汪、賴二君一謁太守問疾,蓋已乞假三日也。

午正乃歸。薄暮,招蜀中道士楊紫東者抱琴而來,聽其一彈再鼓,留之一飯而去。楊為重慶五福宮道士,涉海遊普陀,歸途過吳門,以琴法傳人者也。昂兒欲肄琴也,故延之。夜得淶水高九前月廿日、廿三兩書。

初六日壬戌陰微雨

新蒞蘇之織造海雲舫尚衣(豐)巳刻受事,往賀之。便過吳耀堂大令寓所久談。見其病體支離,消瘦可慮。然精神尚能振也。語次雖不以宦途之利鈍介懷,而蒞任數年,循績卓著,特悃愊無華之致初衷不改,致為萋斐所中傷,其中亦難免有耿耿者。武進士民猶為之悒悒,況身當之乎?病亦奚為可免也。餘時念耀堂之樸實勤民,與淩鏡叟等兩君皆有獨立不詭隨之概。而吳既見撤,淩且被參,彼趙舒翹之為撫部也。固由進士入官者矣,黜陟之權在手,而賢否之辨、是非之公,竟顛倒至此,豈遂無人心乎哉。不過昵一機械變詐之葉懷善,信一好貨弄權之戴天培,與諂佞阿諛之劉瀚耳,而使君子短氣,小人肆然得遂其毒,所害亦大矣。彼其年至五十而無子,有二子而皆夭焉。天果可欺也耶?與耀兄相對,不能不追咎斯人也。謂為訕上,夫亦奚辭。既別,複謁太守桐公白事。

旋過鏡叟一談乃歸。午後,客之來而及接晤者,為潘濟之中翰、曹文昭、劉勵吾兩大令。作致高叔午上舍一函。並其族譜七十二部。又樣本二部。圖簽刻板大小九塊。共裝一箱寄之。先寄之上海存義公,俟叔午過滬守取。蓋其叔拙園昨日來書所托也。

初七日癸亥陰

辰間,過芸莊久談,複為陳蓉曙太守、潘濟之中翰、楊大令錦江、劉大令潤衍複拜,皆不遇。

便過存義公號商處小坐乃歸。是日花衣期始也。

初八日甲子晴

天色暒明,為入冬甲子日,上上佳兆。然蒸熱如盛夏,礎潤濕淫如黃梅時,又一異也。是日,以兩司及觀察十一人,並中軍城二參將,合府廳縣皆列名,公宴先後任尚衣乾齋莊健、雲舫海豐二君於湖南會館。召菊部演侑觴以樂。方伯命予為經理一切。辰刻而往,薄暮乃歸。奔走酬應以終日。幸民事之鮮來告耳。而職司益滋愧矣。歸,得沈升伯鄂中、曾蜀章都門各一書。陶生有致昂兒一函,箴過勸善,致為切摯,閱之欲感而泫然,因以慟。豚犬之不知砥學礪行,貽交遊招訕而不自恥,則誠景升兒子不如也。悲夫!念責善之難,肊為隱痛如割,其若何耶?

初九日乙醜雨晴

辰間,拜客數處,皆未遇。歸,汪南陔大令來一談,甫送之,升輿,則其季弟名瑞闓者來訪。

其行次亦今科新中順天鄉試者也。而龐小雅同年亦來一話以去。午後,訊案數起。鏡之招飲其寓,則南陔及鬆江海防同知劉乙笙司馬(元楷)皆在坐,而餘與楊挺之大令為作陪也。午間,寄王少穀蕪湖一函。是日溽熱益不可耐。礎潤淫液有勝黃梅,單袷之衣,猶不可支,棉則不可禦,異矣。

初十日丙寅陰晴

慈禧皇太後萬壽聖節也。四鼓詣龍亭,俟撫、藩、臬、道、府諸上官畢集,隨班北向慶賀,禮成,天始犁旦。返署偃臥至巳刻乃複出。拜客之便,至文忠烈祠堂,以蘇省人士約為蘇學會,是日就祠議事,即肇始也。會之一字,國朝二百餘年以為大禁。前明如東林幾社、複社諸會,士大夫鹹以為口實而交譏之。然士氣不振由於士誌之不孚。果能聯絡氣類以相切劘,而以保國保種保教為切身之計,則相觀而善裨益正非淺鮮。古人所謂匹夫之賤亦有責焉者為,況表率齊民列膠庠者耶?斯舉也,同人聞者多非之,餘獨為之心折,故不謀於同官而獨詣焉。其創始諸君則張孝廉一麐、一鵬昆季,固年家子也。鄒紫東吏部(嘉來)則甫識麵者也。其餘二三十人雖未一一通姓字,固知其皆誌士也,相坐與談少頃而別。訪芸莊弗見納,遂歸。午後,得高澂南編修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