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以頑奴愚鈍,致肝氣為之橫決。辰間早出,又感霜寒,殊覺不懌。召顧醫一診一藥。晚間治酒,款刑、錢幕賓,幸而尚能耐也。寄王少穀蕪湖一函。前於十七日既暮,有昇昌輪局小輪拖船一隻,由蘇赴杭,甫至寶帶橋,因爐火過烈,煙囪炸裂,船為之沉,而輪中搭客四人乃貼櫃、水手各一人胥斃焉。連日所撈屍身已獲五具,惟潘竹年太守(祖頤)之子名廉穀者竟未及見,而壞輪亦未出水。兩日皆飭差督撈,迄無能得,是可傷也。朱孝廉肇申者,將謀北上貲,赴浙,亦與斯難。其家有老父,年已七十餘,與潘之伯濟之同年皆痛悼不欲生,哀哉。今而知小輪之不可附如此。餘嚐數乘之以急事,固履險矣。危而不知其可畏,亦懵矣乎。適該局來稟,因略記之。
二十一日丙子晴
辰間,聞汪瑤廷生日,往祝之,留共一酌乃歸。午後以蒸熱不可耐,就浴一過,頗覺清快。招唐耀山大令(輝遠)一飲,而約李子新、文幼峰及挺之、鷺汀、溥泉來陪。夜分乃散。潘廉穀之屍至今未獲。是日複募漁艇為之代撈,終不知易得否也。
二十二日丁醜雨
辰起,出葑門,拏舟至寶帶橋,蒞勘失事小輪,其碎裂之處,如受炮擊者然。逾數寸之木皆成齏粉,而搭客以血肉之軀,何能當哉,宜乎死者七而傷者四矣。濟之同年之侄潘廉穀至今屍未撈獲。候補巡檢沈葆澄則獲而未殮,抑亦慘矣。過午乃歸。飯後,訊案數起。吾母於申未間乘諸姊之在帷外,強力而起,行不三步遂仆。陳妾急馳掖則右骽之筋已內痛殊甚。急延殷氏婦推治,始舒。
複招陸芳石一診一藥。入夜乃安。然仆後複嘔吐再作,頗同惴惴。調護之不力,係子罪矣。早間,寄潘生昌煦一函,以聞其婦於昨日未刻新舉一男子也。燈初,章練塘錢董以團練事來見。
二十三日戊寅陰
先君子生日也。吳俗以為冥壽。計今歲如在則九秩也。而不孝無福,慟何忍言。設祭內寢,辰起,既行禮乃出。一謁中丞於節署,稟事也。便道過童米孫同年一談始歸。
二十四日己卯陰小雨
午間潘濟之同年、張子密世丈來一談。午後,召盧生人麟來,攜以過鏡之、葆臣,均極賞之。
葆臣堅留一飯。時蔣穉林大令適在坐也。歸已二鼓。少穀、小坡先過我,已飯,遂留久談。少穀且下榻於“壽藤軒”焉。餘置“壽藤軒”匾,一敘北窗玻璃現藤影原委於上。是日始揭之治事齋中楹也。
二十五日庚辰陰微晴
早起,與少穀話別,蓋以其即當附輪赴滬,逆江回蕪湖度歲也。少穀既行,餘始出,謁太守桐公、臬司吳公白事。便道過子密一談。見其二子窗課製藝,風華頗蔚,必科名利品也。歸,飯後鷺汀、乙樓來一談。客去,訊案二起。
二十六日辛巳晴
辰間出署拜客。便過鏡之一談。再至馬藍村子女寓所一視。馬氏諸女出見,為之愴然不懌,泫然不知涕之所從出也。歸,設祭於內寢,吾家所謂年飯也。吾母是日亦覺歡適,坐飲逾時猶未至倦也。複召盧童子來,以汪柳門少宰欲見之,命之往,麵試其詩文,獎以筆墨等數事始歸。是日來客則郭輔卿、劉詠台、袁海觀、潘譜琴、吳昌碩、劉殿臣先後絡繹,因留袁、郭、劉晚飯乃去。
二十七日壬午陰
辰起,頗不懌。內熱燔灼而形寒怯冷,甚覺畏風。適芸莊來,久談乃去。招陸芳石一診一藥,謂冬溫證也。飯後盧吉六來一談。得陶生欣皆兩書,知其將返遼左養親,不欲久潛郎署,時事孔亟,計亦良得也。
二十八日癸未晴
早起,詣各憲署衙參。惟中丞接見,陳地方事訖,出總理外國事務衙門來電見示,則德人之踞膠州,現由王大臣與議租地百裏畀之屯兵,賠銀二十二萬五千兩,允修濟寧等處四所教堂,而巨野各縣則買民房為教士棲息之所。其殺斃教士之犯則正法二名,餘皆監禁雲雲。是所以媚敵者至矣。
尚可為國哉。千古和戎之失,恐無逾於此。謀國者誠可謂喪心矣。中丞悲憤填膺,亦徒付之浩歎而已。又聞電,旨以德酋之弟將率兵艦來華,命江蘇藩司於明正之首赴滬迎迓,有優禮款接洽之語。
悲夫,吾中不求自立,任用非人,雖石晉、南宋之卑弱,不足方之。尚可問哉!既出,於歸途過劉詠台大令寓小坐乃歸。午後,少穀來,留其下榻於此。燈後,其友竇價人追蹤而至,必欲強之使去。少穀固不可,遂留共一飯。飯後,竇又嬲之至久始去。是日吳昌碩、錢乙樓先後亦見過。
二十九日甲申晴
早起,詣各上官衙參,俗所謂辭歲也。刺入即出,均未及見。方伯且於中途謝客,遂由臬轅逕歸。便過鏡之久談乃返。午間,焚楮於寢,亦吾家相傳之俗也。夜,治酒款賓,則幕中諸友皆歸家無留者,惟兄弟父子及徐甥等一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