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丫頭又皮癢了!”梨落也不著惱,從煩亂的思緒裏拔出來,清清脆脆的笑著,順手使勁兒用原本新繡成的帕子去砸那巧嘴丫頭。
月白的繡帕上,幾片梨花花瓣淡淡飄灑,此時,帕子帶著栩栩的梨花,迎著風和太陽,失去了衝勁而在半空緩緩飄落,帕上的梨花花瓣一片兩片的,幻覺一般陸續飄散,漸漸的,便鋪天蓋地......
鋪天蓋地的梨花。
一片花瓣不經意間鑽入鼻中,樹上的碧巧兒忍了好幾次,才終於忍下這個噴嚏,看的樹下的梨落好不驚心。
“巧兒巧兒——看見了嗎——”看著碧巧兒不斷向前探著身體,梨落一半緊張一半期待的小聲問道。
俏丫頭小心翼翼的回身朝樹下做個噤聲的手勢,四下裏仔細看看,方才放心的回頭道:“還沒有呢——小姐,咱們太早啦——完全沒動靜——牆下的院子裏好像沒看守的——很安全,要不你也上來吧-”
梨落今天穿的衣服還算輕便,稍一猶豫便即輕聲答允:“好——那你先下來——兩個人我怕把樹枝給壓折了——”
“嘻嘻,折了也沒關係,反正這牆不高,掉下來也摔不壞咱們的。”雖是這麼說著,小丫頭還是抱著樹幹溜了下來。
沁人的花香裏,雪白的梨花灑落梨落滿身滿頭。梨落傍著梨樹,使力用手勾住牆頭。
這兒是整個西水鎮最冷清的胡同——燈草巷,平日裏便極少有人路過這裏,況現在又是清晨,所以不用怕被人看見當今的何家大小姐、未來的蘇少奶奶正在——偷窺?沒錯,窺視她未來的夫婿——蘇家大少爺蘇辭。
梨落覺著自己的臉微微有點燒。蘇少爺不親自坐鎮店鋪,見一麵就真的好難。妙齡小姐為探得檀郎一麵也隻能舍了身段爬樹攀牆。
良久。“巧兒——地址對的吧?可別弄錯啦....”何家三小姐的獨門毛病:大膽的匪夷所思,同時謹慎的近乎苛責。
“小姐您就放心啦——沒錯兒的,蘇少爺在西水的房子就是這裏,您在牆頭看見對麵一溜兒木鏤窗戶的房子嗎?那想必就是蘇少爺的書房啦——”
“哪兒呢哪兒呢?”梨落大半個身子全力靠向牆頭。
院子很小,再憑借梨落良好的視力,幾乎能透過一扇沒關緊的雕花鏤刻木窗窺見窗下的書桌,以及書桌上的一些筆硯,和小半個裝著畫軸的青花瓷瓶的瓷身。
“唏——”倒吸涼氣的聲音。
“小姐——怎麼啦?”
有人來了。梨落無聲做出口型。雖然知道隔著一個院子未必能被聽到,還是心虛的不敢出聲。
大大的雕花木窗終於被逐個支了起來,侍從在窗前的大書桌上鋪好宣紙又調好各色彩墨方才離開。
梨落屏住呼吸,依稀看見房內一襲月白色身影向窗邊慢慢走來。
向前點,再向前點,抬頭啊?怎麼就這麼坐下開始畫了?梨落又使力向前探了探身,除了搖落更多梨花外別無它果。
“小姐,不能再向前了,會掉下來的!對了,小姐到底看見沒啊?”樹下的碧巧兒忍不住出言提醒,她家小姐太過火了吧,都勉強掛在樹上搖搖欲墜了還往前探,莫非小姐瞅見未來姑爺了?嘖嘖,準姑爺好大的吸引力啊。
紙張很大,幾乎要占到那大大的書桌的一半麵積。
四周很靜,或者說梨落現在已經感知不到四周的狀況了。
蘇辭每落一筆,梨落便會根據眼中看到的一小部分,回想了他行筆的走勢,在心中構想這幅畫的樣子。
半個上午悄然而逝。
終於,蘇辭拿開了紙鎮,將畫紙拿了起來對著窗戶前的陽光,一邊吹著墨痕,一邊微微蹙著好看的眉頭,大概在構思如何上色?
畫麵果然是人物,隻是梨落沒想到,蘇辭用來入畫的,竟然是個戲子模樣。梨落有些吃驚,隻聽說蘇辭擅長青花手繪,給蘇家的瓷器生意帶來了格外的收益和美名,卻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喜好。由古至今,不論是歌舞升平的盛世,還是如今的軍閥割據,民生凋敝的亂世,戲子名伶可向來不是入畫寫意的主流......
蘇少爺的畫終於完成了。
沒有風,於是他把畫晾在書桌上,一半在窗外。
看來今日蘇記新開不久的的古董鋪和瓷器鋪都沒什麼事,蘇少爺閑閑的拿起一本書在窗邊看了起來。
梨落便仔細觀摩起這幅畫來。
媚眼如煙,櫻口含朱。細致精絕的五官,豐富細膩的油彩。梨落幾乎能感覺到畫中人眉目間的情思流轉,嗔怒癡態。她仿若就是活的,三尺水袖那麼順勢一揮,嬌嗔薄怒間便顧盼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