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知是哪家的夥計,抬了一筐剛打撈上來的鮮活的魚兒往船上裝,路過梨落和林家成身邊時,想是裝得太滿,前麵的夥計上甲板時微一抬筐,便有那早不安分的幾條魚兒躍了出來。
魚肥體大,兩三條魚兒帶了好多的水向兩人的方向撞了過來。夥計忙著在倆人身邊捉,周遭水漬濕滑,家成暫時不敢放手,便護住梨落在懷中。
梨落的臉有些發燙,又不好意思推拒,便四處看看轉移注意力。就著絕好的視線角度,梨落便驚愕地看見筐角露出的被浸濕後能看出內裏物品的管狀輪廓的油紙,和一塊被浸爛的油紙下,露出來的黑色管口。
筐中不過五六條魚而已,夾層做得薄了,一下出了岔子,就有些濃濃的欲蓋彌彰的意味。
梨落剛想回頭,卻突然被那破損一角中細細小小,隻是隱隱躍入眼間的兩個字驚了一跳,漢陽。梨落莫名的聯想起漢陽兵工廠,還真的是,圖窮匕見。
軍用槍支何以會使用私人客船,而且還進行了掩飾?梨落迅速打住念頭,不再允許自己想得太多。也許是巧合,反正這些都跟自己沒有關係,空想無益。
魚終於被捉好了,後麵的筐子也接連經過。
“沒事吧?”家成沒顧上自己後褲腿濺上的水跡,回過頭先詢問梨落。
梨落無奈的微微搖頭:“有事的人是你。”心下略略猶豫,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塊月白帕子給家成拿去拭水。月白底色繡梨花的帕子,繡工很是精細,看著好像有些年頭了,但不顯得很舊。
家成剛接過帕子,從後麵匆匆跑過來一個穿著講究的中年人:“不好意思了兩位,方才夥計失手,可驚著二位了,特來賠罪。”來人長相精明老道事故,言語卻難得的謙和客氣。
“先生嚴重了,常事而已,稱不上賠罪一說。”家成一貫的謙和態度。
逢上這亂世,有些事,難得糊塗。梨落微微一笑:“我也不礙事,老先生莫掛在心上。”眼看著碼頭下的人幾乎都散完了,又轉頭對著家成:“家成,我得走了,你也該回船上了,不如趕緊上去換換衣服吧。”
正繞過去準備離開,衣袖卻被一把拉住:“梨落、你知道,隻要你開口,我立刻撕毀船票想辦法留下來。”家成的話有些急切也很隱晦,梨落卻都聽明白了。
不知怎麼地,梨落突然憶起來,三年多前,曾有個長眉鳳目,笑意灼灼的少年說過:“不要隨意的給別人希望,那並不是表現善良的好方法,那充其量隻能說明對對方的感情有多不尊重。”這句話是梨落偷聽來的,梨落曾為這句話開心過整整一個長夏。因此雖然時光流轉,人事皆非,梨落依然記得很清楚。
梨落的眼眶有些微微的刺痛,於是便沒回頭:“家成,你有明確的目標,就該有屬於你自己的前程。我不值得你停下來——好了,家成,我這就要走了。不,不要再送我,我也不打算在岸上送你離開,我不希望一直到下次相逢前的日子裏隻能記起你的背影卻回憶不到你的正麵。保重。”
低頭輕推開藤箱上的另一隻手:“那麼,有緣再見。”
此一別,南北相隔,世局動蕩,也許今生再難相見,我們的人生軌跡,本就不該有太多交集,此時便隻好不可逆轉的走向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