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為中國和外國在用兵方法上相差不多,但選拔軍官方法大不相同,“惟中國選將必多臨敵而後得,西國選將必以學堂為根基;中國器械不求甚精,操法不求甚嚴;而西國則一以精嚴為主”。在兩相比較之後,就看出中西軍隊素質差距的原因了。西方軍官都是文武兼備,因為他們都是經過專門教育,是軍官學校培養的;而中國軍官都是不學無文的武夫,因為中國從來沒有軍官學校。
光緒十一年五月,李鴻章在籌設武備學堂折裏說得更明確,學堂為培養將才之本,泰西水陸將弁無不由武備學院造就而出,故能素習韜略,視戰陣攻取為身心性命之學。他發揮“師夷技以製夷”的理論說,“故居今日而言武備,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若僅憑血氣之勇,蠢疏之才,以與強敵從事,終難操勝算。”論說得多麼精彩!
關於練兵。中國傳統中也有練兵意識。但是使用冷兵器的部隊,從訓練到投入戰鬥不需要太多時間。到湘軍時,開始重視練兵,也隻是認真訓練一二個月就出戰。到了李鴻章建立淮軍,因采用洋武器,於是采仿英軍製度,操練六個月才使出戰。後來,又受德國教習影響,改為一年的訓練。
中國部隊正式聘用外國教官並不是從李鴻章開始的,而是從恭親王奕開始。當時恭親王在天津請英軍教官訓練第一批近代化的陸軍。這些士兵主要是從北京等地的旗營中選派的,但後來沒有堅持下去。李鴻章卻在淮軍中一經聘用洋教官就堅持不懈。李鴻章率淮軍初到上海時,所見的是英法兩國的軍隊。他覺得是見所未見,極為羨慕,很快在部隊中采用洋槍洋炮,並且聘請英法軍官作為部隊的教官。
同治時代的洋教官,當時稱為洋教習,多出自常勝軍或戈登的推薦,少數來自英法軍隊的投效。其中,較著名的有英籍的哲貝(Jebb)、馬格裏(HallidayMacartney),法籍的畢乃爾(Renell)、呂嘉(Rhod)。
當他出鎮北洋以後,隨著世界知識的豐富,漸漸了解到德國新近統一,躍居世界頭等強國,而陸軍尤稱精強。於是,他對德國的裝備和訓練產生興趣,決心把淮軍建設成為德式的部隊。部隊漸改德國操式,所聘教習也多用德國人。
模仿目標的轉變,說明李鴻章的建軍思想中有一個“第一流”意識。
他不止一次地推崇德國陸軍。他說:“該國近來以奮為雄,其軍政修明,船械精利,實與英法各邦並峙”。
“查德國陸軍槍炮操法最為擅長,近年水師鐵甲兵船亦以日新月異與英法相埒”。
李鴻章對德國在華人員印象不壞,接受他們的勸告。此時,德駐華公使是巴蘭德,受雇於天津海關稅務司的德璀琳都勸告李鴻章說,德國距中國較遠,沒有邊界問題,又沒有傳教販毒的糾紛,與英、俄都不同,中德兩國可以永遠友好。李鴻章認為有道理,後來在他的奏折書信中重述這種見解。
當時,雇傭部隊教官以德國人最好聘,也最好使用,聽從中國指揮,不像英法人那樣桀傲不遜。最初北洋所聘用的德教習都給李鴻章較好的印象。例如天津各營教習克鹿卜,後膛鋼炮教習李勱協,威海魚雷教習哈孫,旅順口修建炮台的漢納根等都忠於職守,勇於負責,並且尊重中國管理。
光緒十七年(1891年)十月間,熱河出現金丹道教起義。起義者以宗教為號召,聲稱仇殺天主教和蒙古人。十月十三日(11月14日)在朝陽爆發,僅僅10天就聚集數萬起義者,在各地殺貪官汙吏,焚燒封建官府。當地駐防的蒙古兵前往鎮壓,無不大敗而回。
熱河也是李鴻章所管直隸的轄區。他先後派去提督葉誌超和總兵聶士成率兵進剿。十月二十七日(11月28日),葉誌超的部隊在建昌的五官營將教兵打敗。兩天後,又在榆樹林打敗起義者。到十一月二十七日(12月26日)為止,全部肅清金丹道教起義者。 光緒十八年三月十一日(1892年4月7日),李鴻章上奏,請示對出兵有功人員給予獎勵,強調出兵僅一個月就能一舉蕩平起義。如此用兵神速,前所未有。
李鴻章給友人信中說明了這次起義的聲勢和迅速蕩平的原因: 熱河教匪布滿各處,又與馬賊勾通,且多富戶,故能聚集多人。……遍擾四州縣,蒙兵接仗即潰,全郡岌岌可危。葉曙卿(號誌超)時在古北口,聞警即令馳赴平泉督剿,人心始定。淮練各軍征調迅速,匝月之內,幸即蕩平。如此見淮部之可恃,而利器之足用也。
他說出了兩點驕傲:一是淮軍還靠得住;二是近代化的武器很有用。過去他曾說以現有兵力對付內寇尚不可靠,現在經過事實驗證,對付內寇還可以了。這就是編練近代化陸軍的初步成效。
甲午戰爭中,淮軍一敗塗地。李鴻章十分掃興。戰後,聶士成部淮軍經過整頓,編為30營,改用西法訓練。這時,李鴻章雖已不再是直隸總督,但他仍給聶士成寫信鼓勵,希望他能重新光大淮軍。內稱: 貴部裁定三十營,現已並募成軍,餉製仍照淮章,教習參用洋法。從此勤加訓練,可期日底精強,足為留防大枝勁旅。去歲淮部聲望虧損已甚,猶幸台麾奮起,望實兼隆,重振旌旗,是所屬望!
光緒二十六年十一月中旬,李鴻章答複聶士成的來信說,華軍完全改行洋式兵操,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實現的。目前,俄國公使在總署反複要求為中國代練軍隊,說是以後彼此可以援助,完全是好意。其實這不太好,恐有諸多不便。但是,李鴻章告訴聶士成說,如果俄國的教官來到了,向他們請教一些教練方法,倒是應該:“洋操詢之洋將,自是較近一層,必須虛懷研究,采集所長,不可成見自封,先存輕視之意。”這一見解不能不說是正確的。既要向洋人請教軍事知識,又要防止被洋人操縱軍權。可以請其谘詢,但不可任其代為練兵。
李鴻章在謀求軍事近代化的全部過程中,從來沒有把軍事主權讓給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