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狼群來說,每一次的出擊,都是一次身心的劇烈消耗。一場成功的狩獵,往往是以十次,甚至十幾次劇烈的身心消耗為代價的。因此,它們格外珍惜每一次的機會,務必要在盡可能的情況下取得最大的勝利。古北山家族有七八十個成員,如此龐大的胃口,一兩隻皮薄肉瘦的幼羚如何能夠填滿呢,它們如此費盡心思地部署和追擊,目標絕不是某一隻幼羚或者雌羚,而是一整群白尾羚。
驚恐交加的白尾羚慌慌張張地貼著短鬆林的邊緣一路往前跑,身後,是彙合成一股的數量越來越多的狼群。無數條粗大的喉嚨裏爆出呼嚕呼嚕的咆哮和喘息,帶著腥味的熱乎乎的鼻息就噴在這些白尾羚的屁股後麵。似乎馬上,那滿口白森森的利齒就會紮進它們的皮肉裏。白尾羚嚇得失去了最後一點理智,它們屈從了狼群的意誌,被驅趕著沿著山腳鬆林子邊,一溜煙紮入了裂穀裏。
一進入裂穀,地勢陡然狹窄起來,白尾羚的群體被迫排成了一線,兩麵的山坡隨即對它們形成了空間上的壓迫感,白尾羚們開始意識到不妙了。它們東突西竄,盡力想找尋突破口。裂穀的地形一邊高一邊低,高的一麵亂石突兀,陡峭,白尾羚並沒有雪精那副攀岩的本事,於是白尾羚本能地向低矮的那麵山坡跑去。
然而,此時,它們還有機會嗎?
一聲狼嗥當頭炸響,阻斷了白尾羚最後的逃生希望。柯勒灰白色的身影從白鬆林裏躥了出來,跟在它身後的,是七八隻口裏噴著白沫,喉嚨裏發出怒吼的凶猛的岡薩。
驚慌失措間,白尾羚隻得掉頭衝下山坡,這時,一直攆在它們身後的狼群已經進入了山穀。白尾羚這才恍然發現,身後的路已經被截斷了,而身前,幾十雙餓得發亮的眼珠子正死死盯著它們。
古北山家族全體成員齊齊上陣,白尾羚們徹底被包圍了。用不著等柯勒的命令,饑餓難耐,而且早就對白尾羚積攢了一肚子怒火的狼群瘋狂地撲向了獵物。白尾羚們呦呦地發出絕望的哀鳴,一麵抬起那纖長的、善於跳躍的細腿,企圖蹬踏近身的狼群。然而,在積雪縱深的山穀裏,這樣的動作隻會令它們更容易失去平衡。一隻白尾羚前腿失控,栽倒在雪地上,立刻被兩頭狼咬住了。它拚命想起身踢走身邊的狼,結果卻再一次摔倒,隨即,那淡黃色美麗優雅的脖子成為了狼口攻擊的目標。緊接著又一隻白尾羚也在狼群的拉扯下栽倒了,同樣是喉嚨被咬住,連一點聲息都來不及發出便伸直了腿。絕望中的白尾羚緊緊地擠到了一處,身體貼著身體,四蹄亂踏,這是它們所能做到的最後的掙紮了。猛然間,柯勒在混亂的白尾羚群中發現了兩隻晃動的大角。有雄羚!
柯勒目光緊追過去,不止一隻,而是兩隻!兩隻成年雄羚,頭頂著一對開花大角,正拚命上躥下跳,試圖推開越擠越緊的雌羚,衝出包圍。
柯勒頓時大感不妙,它急忙發出一連串示警的短叫。但是殺到興頭上的岡薩們根本聽不到狼王的警示,它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痛快地捕獵了,它們的感官已經被泛著甜味的血液刺激得有些瘋狂了,它們的眼中隻有白尾羚垂死時頹然放大的褐色瞳孔。長久以來的獵荒的壓力,在一瞬間得到了釋放,它們把自己變成了一部獵殺機器,隻知道瘋狂地撲上去,去咬,去撕扯。柯勒焦急不已,狂吼不已,卻沒有任何作用。
就在這時,兩隻雄羚突然得了空,騰空而起,竟然踩著雌羚的身體蹦了出來。一隻岡薩上前阻擋,雄羚頭一低,身子往前一撞,一聲慘嚎,公狼被那一對開花大角頂了起來,狠狠摔在了雪地裏。雄羚發狂了。
成年的雄白尾羚比雌羚的體形大出一圈,頭頂一對開花狀的骨質大角,每一個枝丫都尖銳無比。這是它們戰鬥的利器,在發情季節,這對角便是與同性打鬥爭奪配偶的資本。為了成功求偶,雄羚經常會在鬆樹幹和岩石上不斷修磨自己的大角,把每一根角杈都修得尖尖的。而麵對掠食者時,這副大角則變成了自衛的武器。
與膽小謹慎的雌羚不同,雄白尾羚的性子孤傲、暴烈,平素喜歡單身活動,眼下早過了繁殖季節,誰也不知兩隻雄羚是怎麼混進了雌羚群裏的。最初它們在狼群的恐嚇之下昏頭漲腦地跟著大部隊一通亂跑。然而,當狼群收緊包圍圈,整群白尾羚走到了窮途末路之後,兩頭雄羚骨子裏的雄性被激發出來了。生命的威脅使它們使出繁殖季節爭奪配偶的瘋勁兒,朝著近身的狼群猛衝,猛頂,接連兩隻狼被頂翻了,鋒利的尖角紮進了狼的身體裏,兩隻狼痛苦地圈成了一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