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老莽古悄悄站起了身子,貼著鬆林邊,朝著水獺一溜小跑過去。快要接近時,老莽古忽然發出了一陣咆哮,渾身的毛發都炸開來,好像一隻刺蝟,齜著牙凶狠地朝著水獺奔過去。水獺起先嚇了一跳,而後,它猛地叼著魚轉身往冰洞方向跑去。老莽古見勢不妙緊追其後,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水獺帶著魚跳進了冰洞裏。
這是一隻成年的水獺,之前或許曾經吃過狼的虧。水獺個頭雖然不大,但天生聰明機警,無論什麼季節,它們都不缺食物。逮魚對於它們,除了填飽肚子之外,多數時候是當做一種遊戲。因此,當老莽古想要搶奪它的戰利品的時候,機靈且報複心強的水獺,幹脆將魚重新扔進了冰洞裏。一無所獲的老莽古,耷拉著尾巴,重新回到埋伏地點。摩奇沒想到,森林裏的狼和水獺之間,還有這樣奇妙的關係。
又一陣漫長的等待過後,那隻小個頭的水獺從洞裏鑽出來了。它捕得了一條比自己身體還長許多的銀色鮭魚。這一回,老莽古和摩奇一直耐著性子,直等到小水獺把魚拖到了離冰麵很遠的河岸上,這才一股腦兒地衝了過去。
看著兩隻突然躥出來的狼,小水獺嚇壞了,本能地丟下魚掉頭就跑,逃了幾步,它似乎也明白了狼的意圖,不甘心,又再次折返回來。朝著老莽古和摩奇發出一連串刺耳尖叫,露出自己尖尖的牙齒,想要捍衛自己的戰利品。這時摩奇也學著老莽古的樣子齜牙咧嘴地攆上來,小水獺終究是稚嫩了一些,它缺乏應付狼的本事,最終,它放棄了自己的戰利品,憤恨地尖叫著,轉過身,一躥一躥地消失在雪地裏。
在河岸上,老莽古跟摩奇一起分享了那條細膩美味的銀鮭魚。摩奇一麵吃,一麵似乎還能聽見遠處水獺發出的憤怒的尖叫聲。
跟著老莽古的日子,愉悅、輕鬆、充滿了樂趣,大大滿足了摩奇這個好奇寶寶。不僅能填飽肚子,而且還學習了不少生存技巧,摩奇越發覺得愜意。但即便是這樣,摩奇也仍然沒有忘記狼群。它到底是在家族裏長大的狼崽子,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回到族群裏去。每一個夜晚,當四周一片寂靜的時候,摩奇都會忍不住朝著空中長嗥,一遍又一遍,它多麼希望狼群能夠聽見。然而,期待中的回音,一直沒有響起。
當摩奇發出那些充滿希冀的呼喚時,老莽古也會陪摩奇嗥上幾聲,更多時候,則是在一旁沉默。
幾天之後,路開始變成了下坡居多,地勢越來越開闊,那些遮蔽視線的重疊山巒也在逐漸消失。摩奇忽然意識到,它們正在走出大山。隨著鬆林的漸漸減少,摩奇的心情開始變得越來越輕鬆,腿上的傷似乎也好了很多。
老莽古果然沒有讓摩奇失望,它正帶領著摩奇,朝著狼群離去的方向進發。它們沿著長滿短鬆的山麓一直朝下走,大約兩天工夫,山勢漸漸變低,變緩,稀落的短鬆也漸漸變成了一蓬蓬的灌木叢。最後,在黃昏時分,短鬆林到了盡頭,兩隻狼來到了一大片空曠的雪坡上。
摩奇極目遠眺,它看見了一條閃閃發亮的銀色巨蟒。滄瀾河——雅利安唯一一條在冬季不封凍的河流。同時,也是雅利安東南部最長的一條永久性河流。看見了它,標誌著它們已經離開了崆嶺山脈,開始進入一片新的天地。
地勢漸漸變得開闊起來,兩岸是大片大片的水柳,灰色的枝幹,幹枯紛亂,好像一層青霧籠罩著河灘。沒有那些遮天蔽日的巨鬆,天空仿佛一下子低矮了許多,漫天飄舞的火燒雲顯得格外清晰。摩奇回身望著那綿延起伏的大山,那曾經以為不可能走出來的一望無際的白鬆林,此刻它們變成了一大片沉寂在遠處天幕下的重重疊疊的青影。
摩奇還有些不敢置信,它真的走出了崆嶺,走出了遮天蔽日的白鬆林。它飛快地衝下山坡,昂首向天,發出一陣悠長的呼喚。老莽古不知何時停下了步子,站在山坡頂上,灌木叢後麵,靜靜地注視著摩奇。它並不打算陪摩奇繼續下麵的旅程了。
它知道這隻狼崽子將要去的地方,也許那裏,更適合一隻壯誌滿滿的年輕公狼。它已經老了,它並不想離開自己熟悉的這片大山。它在這兒已經生活了無數個春秋冬夏,它熟諳這裏的生存法則,它相信自己的智慧足夠應對一切。它隻想安靜地在山林裏繼續度完自己的餘生。
沒有離別的儀式,甚至沒有一個親吻,老莽古隔著灌木叢朝著摩奇搖了搖灰白的尾巴,用溫吞的目光,目送著這隻狼崽子一路歡快地用三條腿蹦跳著朝山下跑去,越跑越遠。然後,老莽古也轉過身,朝著山上鬆林的方向離去。狼的一生注定了沒有圓滿,老莽古隻是選擇最適合它自己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