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娘的靈堂裏稀稀拉拉地坐著幾個人,她的賭徒兒子雖然披麻戴孝,卻腆著臉找一會兒要抬棺材的漢子在賭色子。納蘭澤和葉蘊進去的時候,雖然引起了注意,但林穀說了句是來除妖氣的,便不再有人搭理他們,連茶水都不曾有。

納蘭澤牽著葉蘊的手,被內心極不平靜的葉蘊用力地握緊,心裏也對靈堂上躺著的老人鄭重地道謝。

很快天已經蒙蒙亮,到了送靈的階段,兩人不方便再出現,隻得偷偷跟著。

說是吹奏送靈,也不過是個找了村裏的嗩呐手在前麵帶路,一路向村外的山墳處行走,寒酸的薄木棺材被兩個村夫抬著,其中一個村夫似乎還沒睡醒,差點被山石滑了一跤。

葉蘊見狀差點就衝了過去,好在被納蘭澤及時拉住。納蘭澤當然也不會讓棺材摔在地上,送了一道靈風,將村夫扶正,嚇得原本昏昏欲睡的村夫一個激靈,頓時醒得不能再醒。

一群人草草地埋了棺材就完事兒下了山,當初一臉孝子樣子恨不得將狐妖碎屍萬段的兒子,也沒多看老人的墳包一眼。

納蘭澤任由葉蘊牽著走了過去,看著葉蘊跪下來,從懷裏掏出一個枯黃的草編螞蚱,輕輕地放在了老人墳前,一言不發。

“我隻知道她姓李,村裏的人都叫她李大娘,年輕的時候死了丈夫,剩下孤兒寡母靠著編一些籮筐簸箕維持生計,那個東西能值幾個錢?我不知道她年輕的時候怎麼過來的,我遇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很老很老了,但還是沒日沒夜地編,想給兒子存點錢娶房媳婦兒,沒想到忽略了管教,兒子染上了賭錢。“過了許久,葉蘊終於開口,像是說給納蘭澤聽,但更像是自言自語,”村民們說得沒錯,山上有豺狼虎豹,我隻好在山下偷雞摸狗地求生存,可家家戶戶都養了狗,凶得很咬人也疼,終於給我找到她家,不養狗還常常有吃的剩在廚房。後來我才知道,她那些吃的是留給那個晚歸的賭徒兒子的,不養狗也是因為養不起。我吃了那些東西,那兒子晚歸餓了肚子,就朝她發脾氣。我內疚,總是下定決心不再去害她,可過了十天半個月,實在熬不住了,也隻好硬著頭皮再去。我偷看了很多次她編籮筐,本想趁她睡了偷偷給她編一些,但是那個太難了,還浪費了她的材料。後來我就跟著她,認準了她采草的地方,我就常常采了給她送過去。時間久了,我知道她發現了,那些多出來的材料根本不可能是那個不孝子準備的,但她也從來不說什麼,隻是會多準備些吃的給我。“

納蘭澤見葉蘊跪在地上雙目無神地看著老人的墓碑,聽著他說起這十年的生活,心疼得不行。

“十年過去了,我怕嚇著她從來沒在她麵前化過形,她隻把我當成一隻自來熟的狐狸養著,跟我說說話,讓我別老是送草過去,下雪天讓我把草叼回去鋪在窩裏,還給我編些蚱蜢蝴蝶來玩。我想如果我有娘親的話,應該就是她這個樣子的。“

擔心葉蘊的腿跪久了吃不消,納蘭澤輕輕將人提起來,抱在懷裏一下下地輕輕拍著背。說到娘親,他的娘親小時候便是這麼安慰他的。

許是跪僵了腿,還沉浸在回憶中的葉蘊並沒有像平時一般躲閃,下巴磕在納蘭澤的肩膀上繼續說道:“她實在太老了,籮筐也編不動了,還沒等到春天就病倒了,我采了山參想給她治病,沒想到被他兒子看到了,不僅沒給她吃,還把山參拿去賣了作賭資,我沒本事找第二根,想讓她兒子去把山參贖回來,結果被當成了殺人的妖怪,給抓了起來。”

納蘭澤耐心地聽葉蘊說完,鬆開了一直握著的手,在一堆衣物中拎出禿毛的小狐狸,抱在懷裏揉揉腦袋順順毛,感受到胸前的衣襟漸漸濕了,隻歎了口氣離開了此地。

倒不是他靈力不濟,無法支持葉蘊的人形,而是人形的葉蘊大概是習慣了忍耐,什麼事都喜歡憋在心裏,反倒是狐狸的形態,大概是受了獸類天性的影響,自控能力沒有那麼強。

傷心的時候,哭出來要好過憋在心裏。

葉蘊的話在被村民抓住那裏就打住了,他並沒說,若是納蘭澤不出現,他會作何打算,也沒有說明,為何不與納蘭澤相認,反倒要偷溜。

但納蘭澤心裏明白,那些沒有說明的事情,就是他差一點又錯過了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