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體液一遍一遍地流淌出來,浸潤了伊甸園中那些奇異的花朵,那些花朵都生動地搖曳起來。
她突然跑向那架舊鋼琴,彈出了一段和弦。
奇異的、美妙的……來自天國的樂曲……
“好聽。”他閉著眼,喃喃地說。
3
捷傑耶夫率俄羅斯歌劇藝術團來京演出《黑桃皇後》的消息傳遍京城。整個音樂界與樂迷們似乎盼到了自己的節日。她毫不猶豫地買了兩張票,頂級的票價讓他咋舌。
她決定讓自己好好放縱一下。從衣櫃裏拿出一直舍不得穿的連衣裙,茜紅色歐根紗的,華麗的剔空刺繡,款式特別凸顯女性柔美的曲線,奢華古典,是仿一線大牌香奈兒的大V領卡馬萊晚禮服。戴了耳環噴了香水化了極淡的妝——她走出來的時候,他呆在了那裏。
“幹嗎?不認識了?”
“……我穿成這樣,不敢碰仙女。”
她撲哧一笑,又變魔術似的拿出一套男裝:“快換上,真的七匹狼,比我這件A單貴多了。”
不能不承認,他真的是塊當男模的料呢。看到他穿上西服打上領帶的樣子,她想。
“太惹眼了!我後悔了!”她笑著打他的後背。
“那我脫下來?”
“不不,你就這樣,就這樣,一會兒我想看看女觀眾看歌劇還是看你。”
“……咱們這是……互相吹捧?”
“我現在才覺得,互相吹捧是件多麼快樂的事!”
他們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少男少女,快樂地甚至打鬧著跑出去。她生平第一次沒有在乎鄰居們的目光,堅定地挽了他的手臂。
這是北京最大的劇場。音樂界的翹楚和樂迷們早已把劇場內外圍得水泄不通。有很多人過來和她打招呼。他有點兒吃驚近於自閉的她竟有如此多的熟人。一個體態雄偉的男子過來,熱情地遞給他們兩份節目單,並笑問:“……這位是?”“是我的……一個親戚。”她轉頭向他,“小夏,這位是音協的黃副主席。”他向那偉男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黃副主席似乎並沒有在乎他的冷淡,依然熱情如故:“……好票啊……從那邊門進去。要不要飲料?……我讓他們給你送過去?”
“你幹嗎對人家那麼冷淡?”坐下來,把裙子小心地展平。
“他幹嗎對你那麼熱情?”
她看了他一眼:“你這人真奇怪。”
他心裏不高興的,其實是她的那句關於“一個親戚”的介紹,與那偉男完全無關。
大幕拉開。他們的位置可以看到樂池,捷傑耶夫站起來向觀眾致敬的時候,掌聲雷動。她隻知道這是柴可夫斯基和弟弟莫德斯特根據普希金《黑桃女王》改編的,並沒有看過普希金的原作。倒是過去一幅名叫“黑桃皇後”的俄羅斯油畫,給她留下很深印象:畫的是男主角格爾曼看到伯爵夫人幽靈的那一刹那,插著五支蠟燭的雕花燭台,燭光正照著格爾曼驚恐萬狀的眼睛——背後是個若隱若現的老婦——從那時起,她就被吊足了胃口。
紫紅色的絲絨帷幕背後,女主人公麗莎小姐在唱那首著名的詠歎調《為何熱淚直流》。她在猶豫:比起那身份高貴的未婚夫,她似乎更喜歡熱情的格爾曼——這時格爾曼出現在陽台上,管弦樂凝聚一處,就像呼吸已經停止——出現一些樂句的片斷,表示麗莎的猶豫,然後格爾曼熱情的男高音就流瀉出來,有如一道光照亮了麗莎美麗的身體,愛的告白逐漸變成熱烈的祈禱,格爾曼的短詠歎調沁人肺腑:
請寬恕我,天上女神,我破壞了你的寧靜。請寬恕我,請不要拒絕這痛苦的告白,不要拒絕這苦惱的告別……
接著他就從口袋中掏出手槍說:
你如果拒絕我,我就自殺!
這時傳來了腳步聲,伯爵夫人恐怖的主題音樂逼近。
在緊急和慌亂中,麗莎接受了格爾曼的愛情。
幕間休息,他忽然轉向她:“要不我們回去吧?”
她吃驚地看著他。
他抓住她的手,翻來覆去地看,又和自己的手比:“彈鋼琴的手,也不算大呀,能跨八個音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