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終於開了。女大夫聞知情況,立即同我趕往病房。問了病情,聽了心髒,取出兩片藥給妻喝了。妻似乎有些輕了,但仍很難受,醫生說是餓了,讓吃點東西。深更半夜,我在病房裏當然無法做什麼吃的。不容我為難,女大夫便主動說,我給她化點拌湯喝!這是求之不得的,我不知該說什麼,隻說太麻煩您了。女大夫閃出門去,很快消失在暗夜裏。我要送她過去,她不讓,讓我照顧病人。約摸過了20分鍾左右,我去取飯。我不能再讓她在黑暗裏送來,太難為她了。去家時,拌湯已化好了,她給裝在了一個白色的茶缸裏,茶缸有蓋,蓋好了,我端起出門,心裏真不知如何感謝她。我沒說什麼客氣話,此刻,什麼話也是乏味和無力的。我應該明白,這個世界上好人還是有的,她的恩惠我永遠也忘記不了。至今,憶起那暗夜的一幕,仍讓我心旌翻卷熱浪,眼眶洋溢熱淚。
我快步回到病房,照顧妻趁熱喝了。還好,妻喝了不少。喝過後躺下,不一會兒進入夢鄉。她的安睡消除了我的焦慮,我也倚在床上閉住眼睛。
中言心語:
我要驚醒人,卻怕驚醒人。我隻想驚醒我要驚醒的人,不想驚醒不必驚醒的人。可是,不驚醒不必驚醒的人,就驚醒不了要驚醒的人,世事真是無奈之極。看來人生有時就在扮演拙劣的角色,拙劣就拙劣,可你非要把這種角色演得美好些,其結果隻能是把拙劣演得更為拙劣。
憂心如焚
又是一天在平穩和無奈中過去了。所謂平穩,是妻的病情依舊,不見好轉,也不見加重;所謂無奈,則是就我的心理而言了。老實說,初聽到妻住院的一霎間,我設想了很多情況,但仍然有僥幸心理,巴望輸上一兩天液,妻就會好轉出院,因此,長期住院的思想準備並不充分。連續三天,妻的病情沒有減輕,看來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出院的。對付新添的心髒病更要有耐心,歸心似箭不行,需要排除輕視病情的思想,樹立持久治病的信念。既來之,則安之,不安也沒有辦法呀!
哪裏知道,討得個安然也很不易。很快,我和家人便進入了慌亂狀態。
次日早晨,妻還掙身下床,自己動手洗了臉。然而,上床後不久,就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病情突然加重,匆忙喚來大夫,左聽右看,紮針輸液,都無濟於事。
——妻昏迷了!
這一天,是1991年的9月30日。日曆再翻過一頁,即是國慶節。因了節日,這天定為假日,連同星期日,可以連續休息3天。適逢休息,上學的女兒也來醫院看望媽媽。然而,她看到的媽媽卻沉迷在另一個世界,任她千呼萬喚,媽媽始終無言。她哭了,淚水在臉上縱橫,卻不敢高聲呼喊,怕病房的他人嫌棄。家裏人全來了,都處於焦急和慌亂之中,哪一個臉上都是淚漬漬的。
我手足無措。時而湊近床前,看大夫如何救治;時而在地上踱來踱去,思考新的對策。我怎麼也不會料到這幾天的平穩,妻不是朝好的方向回歸,居然是向壞的深淵下滑。我悔恨自己粗心!嶽父也來了。進得門來,走到床前,看了他的女兒,什麼也沒說,蹲到了牆腳,那雙粗糙的大手不時的揉搓眼睛,拭去流淌的老淚。我不忍看他,知道他的感情世界此刻也經曆著狂風驟雨。
我向病房一掃,正好看到暖水袋,這是嶽父送來的。送它的時候,我們還住在機關大院裏,已經冬日了,機關還未燒暖氣,正在快馬加鞭地維修管道。我一家數口擠居的一間小室,寒若冷庫。那日,嶽父來了,來看他的女兒。妻擁著一床棉被坐在床上,叫了一聲爸,即哭出聲來。這哭聲包含著複雜的情愫。病情帶來的痛苦,使她飽含了委屈。她的臉和腳都有些浮腫,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坐。嶽父應著,也哭出聲來!我在一旁也不禁傷心垂淚。
平心而論,妻出院後,我們的治療從未鬆懈。從《臨汾日報》上看到,有一位大夫搞酒鍋療法,專治糖尿病,在城內設有醫療點,拐彎抹角,找到了,攜妻去治。那大夫五十開外,飽經世故,切脈之後,用毛筆開一處方。字雖沒什麼大功夫,目中卻流露出渲染之色。而且,滔滔不絕地敘說治好了多少病人。尤其是什麼人,患病多少年,四處求醫不頂事,他療治幾次,已經痊愈。言談中流露出看好病的自信心。聽君一席話,去我心頭霧。好吧,就安心治療吧!妻躺在床上,大夫給紮了針,隨即在肚臍上鋪了布巾,布巾上放了中藥,據說是紅花。而後,放上一個砂鍋。砂鍋被打去了底兒,又用麵筋糊上。鍋裏放的是酒,點燃紙撚後,慢慢地溫熱著。這種辦法很為少見,一時,我似乎遇見了神醫。看著屋內嫋嫋繚繞起的霧氣,如入仙境,像遇救星,滿心的喜氣盈溢胸懷,忍不住和此公侃侃而談,談吐中自然是頗多恭奉之詞。連著診療了數次,不管天氣如何,為了不斷藥力,我們頂風冒雨皆去。但是,越治,妻越消瘦,居然口渴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