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枯榮歲月(5)(1 / 3)

這時候,妻的感覺已經敏銳,對痛苦的忍耐很是脆弱。輸液紮針,成了每日必過的難關。以往敘述其它事物,我不止一次使用過一針見血這個詞語,然而對之的理解卻處於平麵直白狀態。現今多次陪床,我才明白了一針見血包含著多麼複雜的內容。不僅妻,同病房三位病人,都盼望針紮得順當些。護士和病人的心情按說是一致的,可是,動起手來,效果往往難以預料。時常連紮三針還難以見血,惹得病人由痛疼而煩躁,久久難安。

有人去護辦找護士長,換人來紮,尤其是知道紮針的多是衛校的實習生後,更是拒之不紮。護士長被叫來了,卻一臉的不高興,悻悻地說:誰也不讓紮,那新手怎麼能成為老手?怎麼能紮好?這話確有道理,也符合實際。我曾經讀過一篇短文,說是部隊的理發室新添了一位理發員,誰也怕理壞了,不讓新手理,一位首長知道了,帶頭請新手在自己頭上學習。這自然是表現老首長的高尚。理發,即是理壞,留下的是醜陋,難看,人卻是沒有痛苦的,而紮針卻是要以付出痛苦為代價的呀!我不知道,倘若首長住院是不是會主動選擇新手紮針?當然,這樣的小事是不能和英雄為解放民族堵槍眼,舉炸藥包相比的。假若要是真放在一起,英雄絕不會計較個人的疼痛。那麼,這就更便於新人脫穎而出了。所以,新人的成熟是以病人的痛苦為代價的,成熟的新人又可以排除病人的痛苦。看來,製服痛苦還是離不開痛苦。

世間就是這樣矛盾。

一位偉人在論述革命戰爭時曾說,革命戰爭隻能在戰爭中學會戰爭。紮針的小事也隻有在紮針中學會紮針,盡管學員們學到了不少的理論,還有老護士臨場的指導,而不親自動手,永遠也就學不會。專心的去學也還有個過程,居然,有人將此事視同兒戲。

那一日,不是紮針,而是打針,肌肉注射。這不是什麼難事,兩位實習護士來時,隻拿著灌好的針劑和一隻沒有蘸酒精的棉簽。按照常規,她們應該端一個小盤,盤中酒精之類的用品一應俱全,可能年輕人為了簡便而沒有帶。沒有帶,也該把棉簽蘸過酒精吧?沒有!妻是位老病號,對這樣的事算是有經驗了,即問她們為什麼不把棉簽蘸濕?按說,這樣一問,即使有誤,姑娘們也應該幡然醒悟,端來酒精還不算遲。不知為什麼那姑娘卻執迷不悟,居然把針管裏的藥劑往棉簽上擠些,還沒濕,就又作罷,準備注射。妻當然不讓她們打。這件事護士長知道了,兩位實習生下午便停職檢查了。我聽到此事後,好一陣難以平靜。

奇怪的是,先擔心的不是未經消毒的注射,會引起感染的後果,而擔心兩個姑娘會受到嚴厲地批評和懲罰,畢竟年輕,涉世未深,能經受住嗎?退一步才想到,這些姑娘們也太失職,用人的生命開這樣的玩笑,這該是醫術問題,還是道德問題?從整個過程看,用醫術自然無法解釋,那麼,做個檢查是否會汲取教訓?但願是會的,若不,遲早有一天會誤傷良民。因此,對從醫人員,必須做認真地選擇,選擇的標準,不應當忽略道德人格。可是,時下已不是職業選擇人了,而是人選擇職業了,因而,醫生中魚目混珠就不稀罕了。

妻的身體很快恢複,可以正常吃飯。因而,停了液體,僅靠化驗情況來注射胰島素了。如此下去,不日就可以出院了。10多天的醫院生活,我已很感疲勞,偶爾回家休息一下心也難安。出院成了我的向往。如果僅以胰島素控製病情,在家裏,我是會處理的。其時,我家有兩人能打針,我和我的二小子。那次,從協和醫院歸來,確認必須注射胰島素後,我即找到衛生局,張局長請城區衛生院安排一名護士過來打針,每日三次,早中晚各一次。護士按時前來,注射後妻才用飯。晴日還好,護士們來去方便,遇有陰雨,實在難為了她們。因此,下決心學。我學,二小子放學後趕上也學,沒幾次,我們都學會注射了。這才免除了護士一日三趟的勞頓。平日,多由我打針,二小子也偶爾為之,我去韓城開會,這副重擔他就一肩挑了。有了這種保障,對於妻的出院我更懷渴望。

令人納悶的是,妻的胰島素用量居高不下。未住院前,每日隻用48個單位,而現在要用120個單位。為查明病因,根據馬大夫安排,妻拍了一張胸片。片子出來,馬大夫看了,讓再拍一張,因為發現了肺結核的征兆。上次拍是正麵,這次要求拍左側。重拍的結果,更為明顯的看出了肺結核的感染。糖尿病並發症極多,肺結核也是容易引發的病症之一,前後僅僅十多天光景,妻竟然有了此病。也許,在住院之前,肺部已經有了感染,酸中毒則大大將肺病推進了一步。無論如何,這是個讓人生厭的消息。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剛剛掙出死亡線,又進了這麼一個爛泥窩,實在頭疼。疼也無奈,還是要正視現實,對症治療。治療結核的藥,那時以利舒平、雷米封為佳,用上了;針還是鏈黴素見效,也用上了。用針時做過試驗,妻沒有反應。可是一周以後,妻卻說手指發麻,嘴唇發涼,告訴大夫,判斷是鏈黴素反應,於是停針,以藥物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