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陽光在空中緩慢轉動,水池中的魚兒咕嚕嚕吐著不包,那廂的窗前,她放下繡花針,遠遠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仍是一副好端端卻不知為何哀傷的模樣。
並蒂蓮還沒有繡完,她揉了揉有些泛潮的眼睛,重新拿起了針。她繡的花樣,每個都喜慶,連那些花花草草,都像一張又一張笑開了的臉。
望著她的模樣,秋水一劍心中不得舒坦,征戰沙場,血灑敵陣,再凶險的場麵他也經過,眉也不皺一下。他是滿朝文武口中的常勝將軍,是皇帝安坐龍椅俯視敵國的資本,隻要他開口,除了皇位,沒有得不來的東西。
但,他偏偏治不好她的“病”。
停在回廊的一端,他隔水望去,她的身影停在窗口,捏著一枚銀亮的針,細細地繡一****帕,如雲青絲上從不見富麗堂皇的金玉飾物,隻拿一根磨得光華的木簪懶懶綰起,最簡單,卻又最動人。
掐指算來,成親已有將近五年。可他這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猛將,卸下戰袍,竟又又是個高窈健碩,姿容過人,且還帶了幾分斯文氣的翩翩男兒,真是上天眷顧,將好處都給了他一人。
這樣的好家世,這樣的好夫婿,卻還是難換佳人一笑。
她從前絕不是這樣。那個在小山坡翩翩起舞,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吃紅薯吃的滿嘴焦黑的女孩子,能將一雙眼睛笑成彎月的丫頭,完全似變了一個人。
他問過她,可是心事,可是不高興?她都搖頭否認。
他以為過了五年,她就不會再想他了,那個和他秋水一劍完全不能媲美的男人,那個他秋水一劍看不上的男人。
那為何不見笑容?她緘口不言。他抬起她的頜,直視她的眼睛,卻也找不出蛛絲馬跡,笑容這東西,仿佛從她的身體裏莫名剝離了。
五年來,他隻要得空,便帶她四下遊曆,聽聞哪裏有有趣的景致,必然帶她觀賞,聽聞市井又出了什麼新鮮好玩的物件,必然買回來給她。
可是,她不笑。就算抱著她最喜歡的小貓兒的時候,麵上也不見半分喜色。
除了不笑,她做足一個妻子應盡的本分,從不抱怨,從不吵鬧,也會在端木忍遠征歸來的時候,親手為他熬一鍋好味的湯,將他的書房收拾得整整齊齊,熏上他最喜歡的香,夜闌人靜時,靠在他懷裏,靜靜聽他講一路上的遭遇與奇聞。如此這般,著實讓人無從分辨她的心意。
他曾以為這是病,找了各種各樣的大夫來瞧,每個大夫都說,夫人脈象平和,氣血充盈,毫無病兆,不過是開些安神養身的藥,不了了之。
他悶悶一拳捶在廊柱上,他與她這五年的生活,點點滴滴直上心頭,這將軍府內,笑不出來的人豈止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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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陣轟然而起的笑聲,把掛在府中的彩燈都要掀下來似的。
秋水一劍厚賞了他們。豆子抱著那滿滿一匣銀兩,高興地在床上直打滾,笑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將軍好大方!長得也好看!這麼多銀子讓我怎麼花喲!”她猴兒一樣在綿軟的床鋪上扭來扭去,“師父,我們好久沒睡過這麼好的床了!”
秋水一劍不但厚賞他們,還請他們留在將軍府,理由很簡單,他的夫人喜歡他們的表演,希望他們務必再多獻藝幾場,必重金相酬。
豆芽遲疑片刻,終還是點頭應允。
“你的房間在隔壁,賴在師父床上做什麼!”豆芽把銀子從她手裏搶過來,笑嗬嗬地收到自己的箱子裏,又拿個雞毛撣子過來,將她攆下床,“去,回房睡覺!記得洗腳!”
豆子撇撇嘴,穿上鞋子,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湊到豆芽身邊,嘿嘿一笑道:“師父,我怎麼覺得那個不會笑的將軍夫人看起來眼熟呢?”
“你一看到長得好看的人,都說眼熟。”豆芽搖頭。
“才不是!”豆子轉著眼珠子,狡黠地碰了碰他,“你這老東西裝什麼傻呀!”
“你也說我老東西了,記性自然不好了。”
“少裝蒜……你就算將你徒弟忘了,也不會將我那差一點的小師娘給忘了!”豆子朝他吐舌頭。
豆芽聽得直樂,忍不住彈了她的腦門:“什麼叫‘差一點的小師娘’?”
“差一點就做了我師娘的小姑娘呀!”豆子歪著腦袋,喋喋不休地說起來,“雖然那天她在街上穿的是便服,今天濃妝打扮,不過,你徒弟可是孫猴子,有火眼金睛,我說老頭子你雖然給我講了故事,可沒告訴我她是將軍夫人”。
“嗯,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