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錦春終於接到了黎京生的來信,不僅有信,還有一張他本人的照片。
如果說徐錦春寄給黎京生那張照片算是投石問路的話,那麼黎京生的回信、外帶一張照片,就是一種結果了。自從她寄走自己的照片,一顆焦灼的心就懸了起來,現在總算是落地了。對黎京生的投桃報李,她想到過這種結果,但當她真正地得到了黎京生的答複,卻還是令她喜出望外。
那天下班後,她懷揣著黎京生的照片和那封文字簡約的信,嘴裏哼著歌,回到了家裏。
母親史蘭芝已經做好了飯,錦秀和錦香已經放學回來,一家人圍著桌子吃起來了飯。
自從徐錦春當兵未遂,全家人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高興。史蘭芝就用目光瞟著徐錦春,有幾次都和徐錦春的目光碰上了,她看看錦秀和錦香,卻又欲言又止的樣子。
一家人吃過飯,錦秀和錦香忙著去寫作業了,母親史蘭芝叫住了徐錦春。
母女二人麵對麵地坐在了一起。
母親畢竟是母親,她看著女兒道:你這麼高興,是不是因為黎京生?
徐錦春在這件事情上並不想隱瞞母親,她從懷裏拿出了黎京生的信和照片,臉紅著遞給了母親。
母親沒有去看黎京生的信,卻拿起那張照片端詳著,她似乎出了口長氣,又似乎是在歎息。她望著徐錦春終於說話了:你爸去得早,咱家又是四個女人,是該有個男人了。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從古至今都是這樣。
母親這麼說了,徐錦春就紅著臉說:媽,我和他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史蘭芝鄭重地看著女兒:黎京生這孩子不錯,要模樣有模樣,要文化有文化,又是軍官,將來錯不了。你認準的事,媽支持你。
母親的話觸動了徐錦春內心最軟的地方,她把自己靠在了母親的懷裏。自從父親去世後,她已經許久沒有和母親這麼親昵過了。父親走時她雖然剛上高一,但她畢竟是家裏的老大,她要幫母親把這個家撐起來。她要學會堅強。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徐錦春就和同齡的孩子不一樣起來。放學後,從來不在外麵逗留,匆匆地趕到家裏做飯,收拾家務。等母親下班後,一家人吃完飯,她才會去寫作業。兩個妹妹都還太小,幫不上什麼忙,撐起這個家就得靠她和母親兩個人。父親犧牲後,她就把自己看作是大人了。
母親史蘭芝也是個情感細膩的浪漫女人,在哈爾濱讀過滿州國的國高,也就是現在的高中,父母是做小生意的。日本人投降後,內戰就開始了,生意不好做,父母就帶著史蘭芝來到了這邊塞小鎮,當時的小鎮地處邊境,也還算安靜。父親在小鎮開了一個小店,賣點針頭線腦等小東西,日子也算過得去。直到解放後,父母先後亡故,隻剩下了史蘭芝一個人。
解放後的史蘭芝就參加了工作,一直到抗美援朝爆發,她和小鎮的人們一起忙著支援前線,建設大後方。那時她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很多人都在為她張羅對象,可她一個也沒有看上。直到一九五三年,徐長江從部隊轉業回來,她見到徐長江後,才同意嫁給他。
史蘭芝第一次見徐長江時,徐長江留著個平頭,人生得濃眉大眼,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軍裝,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男人氣,看了就讓人感到踏實。
見了第三次麵後,她就決定嫁給這個當過通訊兵的男人。那時的郵電局還叫郵電所,徐長江用肩膀扛起郵袋,像當年在戰場上似的,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她望著徐長江那雙健美的腿,就想:這是一個比風跑得還快的男人。他有力氣,走路都能帶起風來。就是這樣的一股風,把自己刮到了他的身邊。
她一口氣為徐長江生了三個女兒。就在一家人享受天倫之樂時,徐長江在那場暴風雪中犧牲了。一個完整的家就塌了半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