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完產假的錦秀又遇到了麻煩,其實,這在她休產假的時候已經想過無數遍了,那就是孩子的問題。黎京生的母親仍在床上躺著,每天照顧婆婆就夠錦秀受的了,此時,又多了一個孩子。
早在要孩子的問題上,她就黎京生發生過矛盾,研究所現在競爭很激烈,錦秀剛分到研究所時,所裏的研究生、博士生還不多,短短的幾年時間,研究生、博士就一大堆了。和錦秀一同進研究所的本科生有的在職讀研,有的被方麵軍到國外留學,都拿了鍍金的文憑回來了。因為有了文憑,人家就被主上了副研究員、研究員什麼的,也就是說,這些人都有了高級職稱。隻有錦秀還是大學文憑,職稱也就不好評,至今還是個初級職稱。在研究課題上,她隻能當別人的助手。這就是現實。
錦秀剛到研究所不久,就遇到了留學的機會,所長當時很器重她,準備把其中的一個留學名額給她。可當時家裏的情況隻能讓她放棄了這樣的機會,後來,又有許多人報考了在職研究生,她也報了名,結果又發自己懷孕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做掉肚子裏的孩子,卻遭到了婆婆的堅決反對。為此,婆婆還跟她談了一次話。
婆婆在得知她懷孕的消息時,高興的樣子無法描述,她把錦秀叫到身邊,一雙發亮的目光定格在錦秀的肚子上。她說:秀啊,這回我可有盼頭了,我就是想看一眼孫子,要不,我死都閉不上眼睛啊。
錦秀就皺起了眉頭:媽,我現在這個樣子要孩子真的不合適,別人都在撈文憑,評職稱,我這一生孩子,可就被人落下了。
秀啊,聽媽的話,文憑、職稱啥時候都能要,孩子可不是想要就能要的。女人生孩子天經地義,沒懷上就不說了,既然懷上了,再把他打掉,這是作孽啊!
婆婆說著就掉下了眼淚。錦秀在婆婆麵前不好說什麼,就去做黎京生的工作,沒想到在這一點上,黎京生和婆婆站到了一邊。
黎京生勸她:如果不是為了媽,你早生晚生我都沒意見,老人就這點心思,她想早點看到孩子,這輩子也就圓滿了。
錦秀就急了:你為你媽著想,你就不為我想想。
上學的事等生完孩子也不遲呀!黎京生苦口婆心地勸解著。
家裏三口人,兩個人都站在反對的立場上,錦秀就有些勢單力孤,她隻能和黎京生謳氣。黎京生最終拗不過她,陪她去了醫院,結果是臨上手術台時她又改了主意。
盡管孩子是生了,但錦秀並不情願,生完孩子的她隻能狠心下,把孩子送了全托幼兒園。每天依然是上班下班,伺候生病的婆婆,樣子和生孩子之前沒有什麼兩樣,隻有到周末時,她才把孩子接回家。周末對於別人來說是放鬆,是調整,對她來說就是忙不完的活,連看一眼書的時間都沒有。
眼見著同時分到研究所的同學一個個成了單位的棟梁,而自己隻能當別人的助手,想起這些,她就異常的失落和煩燥,導致對黎京生的態度就有些不好。
這天晚上,黎京生終於說了:錦秀,你變了。
錦秀奇怪地看了一眼黎京生:不是我變了,是生活變了。你要是換成我,你變得比我還要徹底。
黎京生呆呆地看著她,許久,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事實上,黎京生所在的儀表廠也麵臨著改革。儀表廠在計劃經濟時代是衣食無憂的,但社會發生了變化,計劃經濟變成了市場經濟,儀表廠就要在市場中尋找新的出路。在出路還沒有找到時,難免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陣痛。儀表廠已經開了幾次會了,中心議題就是改革,改革的重中之重就是調整人員的結構。第一批下崗人員名單已經出來了,黎京生所在的機會工會,暫時還沒有列入裁人的計劃,但車間載員後,下一步就輪到機關了。黎京生知道,工會在機關裏屬於可有可無的部門,機關裏的人也都沒有什麼技術,是個人都能在機關幹。說白了,他們是一批閑人。
麵臨嚴峻形勢的黎京生心情也不好,但他在心裏忍著,碰到同樣心情不佳的錦秀,兩個人就話不投機,日子就生出了許多煩惱。戀愛的美好早已失去蹤跡,剩下的就是柴米油鹽的瑣碎。
兩個人就謳氣,謳氣的結果是兩人誰也不理誰,甚至在床上睡覺也是背對著背。生活一下子變得嚴峻了。
錦秀在這種嚴峻的生活中,又讀了在職研究生,每周都會上三次課。錦秀上課時,就不能按時回家,家裏的事就扔給了黎京生一個人。儀表廠在改革的過程中,經常召開這樣那樣的會議,每一次的會都開得很長,沒完沒了。開完會有時都晚上七八點了,黎京生匆忙趕回家,家裏卻是涼鍋冷灶,顯然,錦秀還沒有回來。
黎京生趕緊過去照顧躺了一天的母親,母親就一聲又一聲地歎息:孩子啊,都是媽連累了你們。你們都忙,我又幫不上忙,還不如讓我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一天,黎京生回來,就看見母親從床上摔了下來。母親不知從床上摔下多久了,身上冰涼,黎京生趕緊把母親抱到了床上。
母親硬撐著笑了一下:沒事,我想試著下床,看能不能幫你們做點什麼。
黎京生看著母親的樣子,疼在心裏,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錦秀回來時都快十點了,黎京生已經躺在了床上。錦秀卻不能休息,她還要看書,把課上的筆記再整理一下,明天就是周末了,孩子一回來她就更騰不出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