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京生在家待久了,話也就沒那麼多了,就連單位裏的事也懶得說了。母親對儀表廠並不陌生,丈夫生前就在儀表廠上班,現在,兒子又去了儀表廠。她對廠子裏是有感情的,也認識廠裏的老人。那些和黎京生父親同批進廠的朋友,至今仍隔三岔五地來上家裏來看看。
黎京生在家裏遙遙無期地待下去,母親就有了警覺,她衝黎京生說:孩子,跟媽說實話,廠裏是不是有了變故?
黎京生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下崗的事,怕她替自己無謂地擔心,就說:媽,沒有啊。我不是跟您說過了,單位放假了。
母親盡管長年躺在床上,但電視、收音機還是經常看,經常地聽,母親一針見血地說:京生啊,你不是下崗了吧?
沒有,媽。我明天就要上班了。
母親疑惑地看著他,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錦秀離開家後,黎京生走到母親床前:媽,今天我就該去上班了。
母親看著他,點了點頭:去吧,甭惦記我,這麼多年媽一個人早就習慣了。
黎京生心情複雜地離開了家。
當他走到街上,他就茫然了,眼前是行色匆匆的人群,他要往哪裏去,又要去幹什麼?他心裏一點底也沒有。他下意示地走到了念鄉所在的幼兒園,徑直走進去。幼兒園的阿姨一見他,就把念鄉抱了出來。他接過孩子,心裏五味俱全。幼兒園的阿姨就說:爸爸來了,真難得,你是來接念鄉的嗎?
他似乎沒有聽清阿姨的話,就點了點頭。直到阿姨開始念鄉的衣服,他才清醒過來:不不,我還要上班呢。
說完,把孩子交給阿姨,匆匆地離開了幼兒園。
當他又一次站到大街上時,他真不知該往哪裏去了。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戰友王大雷騎著自行車正好經過,他衝黎京生招呼道:京生,忙什麼呢?這兩天我正想找你去,工作找到了嗎?
他搖搖頭。王大雷是他在守備區的戰友,當年被一個車皮拉到了守備區。王大雷當滿三年兵就複員回來了,先他幾年進了儀表廠。他們這批戰友中,儀表廠的子弟有好幾個人都當了兵,提幹的卻隻有黎京生一個。當年的複員政策是哪裏來的就回哪裏去,最後,那幾個儀表廠的子弟,複員後順理成章地去儀表廠當了工人。幾年後,黎京生也回來了,因為他是幹部轉業,就去工作當了幹部。當時,戰友們都羨慕得不行。黎京生畢竟是機關幹部,天天坐辦公室,風吹不到,雨淋不著的。真是造化弄人,誰承想幾年後,幾個人相繼下崗了。就是不下崗,轉產後的儀表廠掙紮在市場的大潮中,也讓人看不到多大的希望。
王大雷支好自行車,一屁股坐在車後座上:咱們幾個戰友想搞一個餐廳,名字都起好了,叫老兵飯館。我這兩天正想去找你,你想不想參加。你可是我們幾個人最有出息的,又是賞,我們還想推薦你當董事長呢。
黎京生一聽,馬上搖起了頭:開飯館,咱沒經驗啊。
王大雷“哧”的笑了一聲:啥經驗不經驗的,路是人走出來的。
說完,不由分說,拉著他就往前走:那幾個家夥準備今天研究這事呢,正好碰到你,咱一起去。
黎京生推辭不過,就跟著王大雷去了戰友李紀朝家。
李紀朝的家緊鄰街麵,是個四合院,隻要把院牆打通了,院子就與外麵連成了一個世界,開飯館絕對是好位置。
李紀朝一見黎京生就咧嘴笑了,他一臉興奮地說:黎排長,沒想到咱們又成了一個戰壕的戰友了。怎麼樣,想不想幹?隻要你一句話,你要是同意,就還咱們當頭。
幾個戰友也七嘴八舌地廣議論起來。那天,幾個人把未來暢想得很美好,心情也很愉快。中午的時候,李紀朝親自掌勺做了幾個菜,大家坐在院子裏,提前感受了一下老兵飯館的氛圍。
喝了幾杯酒的黎京生,心底的那份豪情和理想又一次被點燃了,他當場答應了下來。有了他的加入,昔日的戰友都表現得很亢奮,決心把老兵飯館辦得風生水起,有聲有色。
回到家的黎京生已經有幾分醉意了,錦秀正在忙著做晚飯,看見他歪著身子晃進來,心裏的怨氣一下了竄了上來:黎京生,你現在不上班了,還折騰到這麼晚,這個家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黎京生這時才清醒了一些,他支吾著:我找到工作了。
錦秀吃驚地看著他:你找到什麼工作了?
黎京生大聲地說:我要開飯館,給自己當老板。
錦秀就哂笑起來:黎京生你是喝酒喝多了,你拿什麼開飯館呀?
這時,母親把黎京生叫到了自己的房間。母親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她從錦秀的嘴裏知道了黎京生下崗的事。母親見到他就哭了,她一邊哭,一邊說:好好的儀表廠怎麼說黃就黃了,當初你爸在廠裏上班時,廠子裏幾千號人,家大業大。現在,輪到你了,廠裏連個飯碗都不給你留了。孩子,你的命真苦啊。
黎京生忙賭咒發誓地說:媽,你放心,沒有儀表廠的工作,我還可以幹別的。過幾天,我們的飯館就開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