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兵正挨家逐戶搜尋,隻要是男人,尤其身強力壯的男人,他們就要抓、要殺,村民的子彈打完了,操起了鎬頭、鐵鍁,滿銀是瘸著腿的,他撕巴不過日本兵,可到底有一膀子力氣,在刺刀插進他肚裏的那刻,他掄圓的扁擔也把一個日本兵的腿打斷了。日本兵也殺紅了眼睛,到祥子家時,空落落的屋子裏除了破衣爛裳空無一人,氣惱的日本兵將一桶汽油倒向屋頂,一把火點著,刹時間火焰衝天而起。
老劉頭給日本兵一遍遍地拎起一遍遍地摔倒,終於摔得累了,看他自己在地上爬,老劉頭便去抓飄揚的雪,那雪落到他光著的身上,便化成露珠,冰涼冰涼,凍得他把頭夾在腚溝子下邊聞屁吃,整個身子團成球,逗得日本兵哈哈狂笑。
老劉頭在外麵給日本兵欺侮,劉老太太是看見了,她跑回屋裏,摔盤子摔碗地找,掂了掂剪子,太輕了點,又操起屋後的扁擔,舉得頗是吃力,終於讓她找到擀麵杖,便捏著擀麵杖匆匆出了家門,焦灼中總算望見縮成一團的老劉頭,力n快了腳步趕過去,她要把老劉頭扶起來,扶回家去,幾個日本兵的刺刀已齊刷刷地對正了她,劉老太太盯著狼一樣的日本兵,將擀麵杖高高舉起,厲聲嚷叫:“當我怕了你們,這麼多人欺負瘋子算什麼本事,是給天打雷劈呀。”
一個日本兵凶狠地叫:“你的,什麼的幹活,要死的不要?”
劉老太太異常勇敢地說:“我這麼大歲數了,怕死咋地,我活著的時候硬朗,死的時候也直溜,筋是筋,骨是骨的,卻不許你們欺負一個瘋老頭子。”
另一個日本兵衝天“啪”地放了一槍,劉老太太並不曾被槍聲嚇住,擀麵杖仍舉得高高的,一副凜然的樣子。兩個日本兵顯然要故意看劉老太太的熱鬧,低下槍頭,隻一挑,便把老劉頭的褲帶挑開,伸手架起老劉頭的兩隻胳膊,一把將他的破褲子扯下來,鶴發雞皮的老劉頭便赤條條地立在了風雪中,又有一個日本兵端來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下,老劉頭如落湯的雞,頭發身上結滿冰晶,眼見著臉由紅變白,由白變紫,再後變成說不清的顏色,一個日本兵戲謔地用刺刀背挑起老劉頭的塵根,斜視著老劉頭,問:“你的,強硬地不強硬,不聽話,割下來的幹活。”
劉老太太沒說話,她將高舉著的手放下,平靜地望著眼前的老劉頭。雪下得更大了,一片片鵝毛般的往下落,千萬朵飛舞的雪花如千萬隻雪中的蝴蝶,老劉頭的頭發已被冰雪蓋住,把頭歪在一旁。劉老太太拍去頭頂上的雪,再一次將擀麵杖高高舉起,她邊舉邊叫:“老頭子,咱們不是同年同月生,可是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生前你打我,我恨你,死後你不要再這樣對待我,你放心,到另一邊了,我也不會撇下你,給你一個人留著我的地,我這就先走了呀,在前邊等著你呀。”
老劉頭似乎明白了什麼,把頭微微抬起來,劉老太太將擀麵杖掄圓,狠狠地朝自個兒的腦袋打下去,天靈蓋被她打破,腥紅的血流出來,噴濺到雪白的地上,飛騰起無數的火焰,劉老太太就在這火焰中直挺挺地倒下去。
廣田則蹲在自家的院子裏,不住地放槍,在擱倒兩個鬼子後,被後進去的日本兵用槍逼住了,廣田微笑著,沒事一樣,隨著鬼子狂暴的嚎叫和槍響,緩緩地倒下了。
廣賢把這一幕一絲不落地望在了眼裏,他把手指頭咬得生痛,到底沒有出聲,從日本兵一進屯,他早早就伏在了屋頂上,雪將他的身子埋住,沒被人看出一絲蹤跡。
邵二狗剛返回村就給兩個日本兵發現,他邊打槍邊跑,子彈打完了,他隱在牆角,等那個日本兵奔近時,他掄圓了槍杆子打下去,大槍斷成兩截,日本兵的頭也給他打碎了。隻是他剛撲進翠花家的大門,又被眼前的景象逼住,光著屁股的翠花被一個日本兵按倒在院子裏,渾身沾滿了雪,那日本兵正騎在翠花身上,吃吃怪笑著解自己的褲帶。邵二狗氣得發瘋,自己思想了多年的女人平日隻敢在暗地裏愉望,盼著能有一天女人肯答應了,卻始終沒能如願,自己沒如願的女人就給別人日弄了嗎,氣瘋了的邵二狗膽氣衝天,他順手摸起門邊的鐵鍁,高高舉過頭頂,惡狠狠地向日本兵的頭上拍去,日本兵嚎叫一聲歪下去。
已經絕望了的翠花做夢沒想到膽小如鼠的邵二狗竟有這樣的膽氣,正要隨邵二狗伸過來的手起來,猛見那個日本兵並沒死,正把槍摸起來往上舉,“快躲”翠花一聲驚呼,甩開邵二狗的手。
邵二狗從女人的目光中看出有異,他極有靈性地閃過身子,又把鐵鍁操起,把幾十年積累的力氣都用上了,痛快淋漓地朝日本兵的頭上拍去,就在鐵鍁落到日本兵頭上的同時,“砰”地一聲槍響了,邵二狗望著給自己拍掉半截腦袋的日本兵,臉上滿是笑意,說:“我幹死了三個,夠本哩。”然後,他跪下來,就在這一跪中,他的胸口噴出一腔血紅,邵二狗想把血捂住,但那血並不因他的手而停止流淌,依然往外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