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文之體類十三,而所以為文者八,曰:神、理、氣、味、格、律、聲、色。神、理、氣、味者,文之精也;格、律、聲、色者,文之粗也。然苟舍其粗,則精者亦胡以寓焉?學者之於古人,必始而遇其粗,中而遇其精,終則禦其精者而遺其粗者。文士之效法古人,莫善於退之,盡變古人之形貌,雖有摹擬,不可得而尋其跡也。其他雖工於學古,而跡不能忘,揚子雲、柳子厚於斯蓋尤甚焉,以其形貌過於似古人也。而遽擯之,謂不足與於文章之事,則過矣。然遂謂非學者之一病,則不可也。
姚鼐《古文辭類纂》將文章體裁分為13類,即論辯、序跋、奏議、書說、贈序、詔令、傳狀、碑誌、雜記、藏銘、頌讚、辭賦、哀祭。分類方法係統簡明,對文體理論是一個貢獻。總之,《古文辭類纂》是學習古文的最佳入門,也是桐城派的最好宣傳,自它問世以來,一直被桐城古文家奉為圭臬,吳汝綸甚至認為二千年高文略具於此,尊之為六經以後第一書。受姚鼐的啟發,晚清前後的文人多熱衷於推出自己的古文選本,以增加影響,如曾國藩之《經史百家雜鈔》、王先謙、黎庶昌兩家之《續古文辭類纂》,蔣瑞藻之《新古文辭類纂》、吳曾祺之《涵芬樓古今文鈔》、王文濡之《續古文觀止》等,這些選本在編纂體例方麵大多受到姚書的啟迪。
這篇序文,對各類文體的淵源、特點、功用及其代表作品都做了詳細的評述,闡明了本書編寫的目的,以及選錄的標準,是一篇重要的文體論。
在對各類文體做了詳細的論述後,姚鼐在序中對各類文體提出了八點要求,即所謂的“凡文之體類十三,而所以為文者八,曰:神、理、氣、味、格、律、聲、色”。神、理、氣、味是構成文章審美價值的內在因素,也就是深層次的審美因素,是文之精也;格、律、聲、色是構成文章審美價值的外在因素,也就是淺層次的審美因素,是文之粗也。這兩個層次是融為一體的,“精”是寓於“粗”之中的,所以在學習古文的時候,要通過感受它的格、律、聲、色,深入領悟其神、理、氣、味,最終達到去“粗”取“精”的境界。姚鼐對這八個審美因素的論述是十分精辟的,是對文學理論的一大貢獻。
姚鼐還提出要以陽剛、陰柔區別文章風格,認為陽剛之美與陰柔之美都是文章需要的,不能偏執。姚鼐的論述較之曹丕、沈約、劉勰、嚴羽更為具體全麵。姚鼐論剛柔的文章主要有《複魯絮非書》《海愚詩鈔序》。
姚鼐著有《惜抱軒文集》《九經說》《老子章義》《莊子章義》《惜抱軒書錄》,編有《古文辭類纂》《五七言今體詩鈔》《唐人絕句詩鈔》等,散文成就尤高。姚鼐的文論,繼承和發展了方苞的“義法”說和劉大櫆的“神氣”說,有許多獨到見解,在體係性和理論性方麵,更加完整而周密。一方麵,姚鼐所處的乾嘉時期,漢學聲勢很盛,駢文光芒四射,這種時代風尚使他不得不變更前人相對狹隘的文章觀念,而在義理之外,兼取辭章和考證,追求三者統一,從而取得較方、劉二人更高的立足點,為其散文理論體係的建立打下堅實的基礎。另一方麵,姚鼐與方、劉相比,雖說“經術根底不及望溪,才思奇縱不及海峰,而超卓之識,精詣之力,則又過之,善深於文事者也”。管同《公祭姚姬傳先生文》稱其“上究孔、孟,旁參老、莊,兩氏之書,諸家之作,皆內咀含精蘊,而外覺浸其辭章”。說明姚鼐對前人的學術文化思想能兼容並包,取長濟偏,胸襟與眼界都超人一籌。同時,由於他對政治的態度較為灑脫,兼之壯年即隱,心無旁騖,有更多的時間與精力從事文章功業,因而在文學、文派、藝術審美等方麵的自覺性,遠比方、劉二人來得強烈。
總之,桐城派作為我國文學史上的一個散文流派,創始於方苞,變化於劉大櫆,成熟於姚鼐。
(三)姚門四傑
桐城派的集大成者姚鼐,四十歲後遠離官場,講學育才,曆時四十年,門生遍天下,桃李芬芳,最為突出的是“姚門四傑”梅曾亮、管同、方東樹、姚瑩,他們並稱姚門四大高第弟子,其中梅曾亮最得姚鼐心傳,不僅古文創作及文論思想有很高的成就,更重要的是他在桐城派的傳播以及方苞、劉大櫆、姚鼐文學理論的發展等方麵作出了積極貢獻,在桐城派發展演變過程中起到了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使之成為繼姚鼐後影響最大的桐城派代表人物。
1.梅曾亮(1786—1856),字伯言,江蘇上元(今南京)人,祖籍安徽宣城,曾祖時移籍江蘇。
梅曾亮生長於一個文化氛圍濃厚的詩書之家,他的祖輩是當時著名數學家梅文鼎,父親梅衝飽讀詩書,並於嘉慶五年(1800年)中舉,母親侯芝親自改訂過彈詞《再生緣》,因此他從幼年時代就受到良好的家庭環境熏陶。梅曾亮年少的時候喜歡駢文,與管同是好朋友,後來轉為研習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