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美]雷蒙德·錢德勒(1)(1 / 3)

雷蒙德·錢德勒(Raymond Thornton Chandler,1888.7.23—1959.3.26),推理大師,生於芝加哥。1895年父母離異,隨父移居英國。其父為火車工程師,嗜酒如命。後受律師舅父資助進入德威學院,接受古典教育。

1907年考取公務員,終因厭棄官場逢迎而辭職。1912年回到美國,過了一段極貧困的日子。“一戰”後,他與洛杉磯一個有夫之婦同居,結婚。此後一直酗酒,工作混亂,終於靠寫低俗小說維持生計。其小說風格開始受達希爾·哈梅特影響,冷硬、急促,終至於“錢德勒風格”,各種胡亂明喻令人忍俊不禁。此外,他的小說更把三四十年代的洛杉磯描摹得栩栩如生,至今令人回味。

基馬諾克旅館的門衛身高六尺二,身穿淡藍色製服,手戴白手套,顯得奇大無比。隻見他打開黃色的車門,那動作輕柔無比,竟如老處女愛撫貓咪一般。

強尼·達爾馬斯下了車,轉身對那紅發司機道:“喬伊,在街角等我一會兒。”

那司機點點頭,推了一下嘴角的牙簽,開了車,嫻熟地離開了停車區。此時太陽正當頭,達爾馬斯穿過人行道,進了基馬諾克大廳,頓時一陣涼意襲來。大廳寬闊,鋪了地毯,踩上去竟無聲無息。幾個男侍兩手放在胸前,站在一邊。大理石接待台後有兩個職員,神情嚴肅。

達爾馬斯走到對麵電梯間,進了一個方格門電梯,說:“請到頂層。”

頂層會客室小而安靜。三麵牆上各有一扇門。達爾馬斯走到其中一扇,按了門鈴。

是德裏克·瓦爾登開的門。此人大約四十五歲,模樣卻顯老。一頭灰發,十分濃密,臉麵倒是英俊,卻因為酒色過度,鬆弛得很。他穿了一件休閑長袍——上麵繡了幾個字母,手裏握著滿滿一杯威士忌,正處在微醺狀態。

他看到來客,不禁有些悶悶不樂,悶聲悶氣地說:“噢,是你,達爾馬斯,進來吧。”

他也不關門,徑直走回臥室。達爾馬斯隻好自己關了門,才跟他走進去。這個房間天花板很高,呈長方形,帶有一個陽台,左邊是一排落地窗,有一個露台伸向外麵。

德裏克·瓦爾登走到牆邊,坐到一把褐黃色椅子上,兩腿伸直,放在腳凳上。一邊搖著手中的威士忌,一邊盯著杯裏的酒,仿佛若有所思。

“什麼事?”他問。

達爾馬斯冷冷地盯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道:“我過來是想告訴你,我打算辭職。”

瓦爾登將威士忌一飲而盡,把酒杯放在桌子一角,胡亂摸出一根煙,塞到嘴裏,卻忘了點火。

“是嗎?”他含糊道,好像不以為意。

達爾馬斯轉身踱到一扇窗戶前。窗戶是敞開的,外麵的遮陽篷吹得嘩嘩作響,大道上的車馬聲隱約可聞。

他側頭說道:“調查毫無進展——因為你根本不想它有進展。你清楚自己為何遭勒索,可我不清楚。‘月食電影公司’之所以關注此事,隻因為他們在你的電影上花了血本。”

“去他媽的‘月食電影公司’。”瓦爾登嘟囔道。

達爾馬斯搖搖頭,轉過身,笑道:“我可不這麼想。你要闖了大禍,公眾輿論亂說,他們定會損失慘重,所以才叫你找我做調查。你又不肯合作,純粹浪費時間。”

瓦爾登惱道:“我自有辦法料理,再說,我也沒惹什麼麻煩。我自己會料理好——等我談妥了條件……你隻要讓‘月食電影公司’知道,你在調查就行了嘛。明白?”

達爾馬斯踱回房間中央,一隻手撐在桌麵上,卻低頭去看那隻煙灰缸,裏麵撂著幾根煙頭,沾了鮮豔的口紅印。他一臉心不在焉。

“你之前可沒和我說這些,瓦爾登。”他冷冷地說道。

“我以為你那麼聰明,肯定猜得到,”瓦爾登冷笑道。說著,側了側身子,又倒了一些威士忌,“喝一杯嗎?”

達爾馬斯道:“不,謝謝。”

瓦爾登才發現煙沒點燃,便吐到地上,喝了口酒。“見鬼!”他怒斥道,“你身為私家偵探,受雇於人,卻不做半點事。這可是個光明正大的活路——你們行話是這麼說的。”

達爾馬斯道:“你這行話我不愛聽。”

瓦爾登頓時火冒三丈,雙目圓睜,嘴角下垂,滿臉陰沉,也不去看達爾馬斯的眼睛。

達爾馬斯接著說道:“我不是和你作對,但我也絕不同意你的話。

你不配我替你賣命。你之前盡和我耍花招,我也盡了本分。我會繼續調查,但不是為你,我也不要你的錢,另外,你若是願意,叫你的盯梢兒都離我遠些。”

瓦爾登站起來,把酒杯輕輕放下,臉色大變。

“盯梢兒?什麼意思?”他咽了咽口水,“我可沒幹過這種事!”

達爾馬斯盯著他,過了一會兒,點了下頭,“好吧,我就來個反跟蹤,看他說主子是誰……我會查清楚的。”

瓦爾登緩緩道:“我要是你,我才不幹。有些人一旦惹上了,就難纏得很……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這個我倒不擔心。”達爾馬斯鎮定自若,笑道,“這些人若打你錢的主意,早就難纏得很了。”

他把帽子拿到胸前,瞅了幾眼,瓦爾登冒了許多汗。神色驚慌,仿佛還要說什麼。

突然門鈴響了。

瓦爾登皺起眉頭,罵了一句。隻是盯著屋子前方,卻不去開門。

“好多人不打招呼就過來,”他怒道,“偏偏我的日本男傭今天又休假。”

門鈴又響了,瓦爾登正要起身,達爾馬斯道:“我去看吧,反正我要走了。”

他向瓦爾登點點頭,走到前廳,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