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機是一種讓人百爪撓心的機器。呼機跟電話比起來,電話要顯得自由得多。電話你可以“在家”,也可以“不在家”,而尋呼機使你永遠都得“在線上”,存在於別人的隱形視線以內。無論你鑽到這座城市的哪一角落,也無論你在幹什麼,隻要尋呼機“嘀嘀”一響,你就暴露了,你給朋友回電話,朋友肯定得先問你一句:“你在哪兒呢?”如果你當時正和女朋友約會,你一定會變得張口結舌,好像黑暗中隱藏著一隻看不見的眼睛,看見了你所做的一切,一想到這兒,你臉漲得通紅,在電話裏忙解釋說:“沒、沒幹什麼。”
你問呼你那位朋友找你有什麼事,也許他會說出一個讓你敗興的理由,讓你覺得他根本沒必要呼你,害得你拋開女朋友不管,上躥下跳地找電話。如果是在大街上,你見到有人微按腹部一路疾走好像腹瀉者沿街找廁所,那一定是位接到尋呼滿大街找電話者。
呼機像繩索一樣捆住你的手腳,讓你無處可逃。那束看不見的電波總像小尾巴一樣跟蹤著你,秘密監控著你,管你上天入地,它隻把你當成一個信息。我想如果把全城的帶呼機的人的信號轉化成地圖上的一個小亮點,那麼地圖上將出現怎樣壯觀的場麵?那些無規則運動的小亮點是否能代表人生的偶然和無序?我看見原子、分子和人,它們本質上也許並無區別。
隻有兩條理由你可以拒回朋友電話:A.呼機沒電了。B.出差。千萬別對朋友說你“關機”了,“關機”等於拒絕朋友,比罵人家一頓還傷人家的心,人家會說等你的電話等得徹夜難眠、“等得花兒也謝了”。一旦有了呼機的人,你就得隨時隨地準備對人“敞開心扉”,誰讓你生活在信息時代、又不慎買了這麼一個方方的看起來並不危險的小魔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