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迷失沙漠(1 / 1)

有一個叫響沙灘的地方,實在是很荒涼,幾乎沒人去,我們也是在從內蒙出發到陝北的路上經過此地的,就決定拐過去看看。

有一段路很難走,沙漠裏沒有路,汽車開到哪兒,哪兒就是路了。後來又遇到了冰河,那河也不是什麼深不可測的大河,隻不過是有一個莫名的水從沙漠上流過,經過此地的時候結成了冰,汽車輪在上麵吱咯吱咯的,車身也跟著左一歪、右一歪,像坐轎子一樣上下顛簸。四周包圍著我們的是美麗的沙漠,歲月在這裏顯得靜靜的,這裏沒有鍾表,時間是凝固不動的。

汽車開得很慢,劇烈的顛簸使窗外的風景有些變形,沙丘的輪廓變得忽高忽低,這倒使我想起張藝謀的一部新片——那種不固定機位的電影,一定都在晃動之中,搖搖擺擺,上上下下,把人搖得跟煤球一樣,還有許多把人拍得像胖頭魚的怪鏡頭。我想他是在表現城市的迷亂與不安,而這裏卻是絕對寧靜的,不管車身怎麼晃,我們的心裏一片清朗,窗外的天空藍得好看,窗外的沙漠黃得耀眼,太陽的位置正好在天空的正中,照得稀稀落落的冰河好像一條銀亮的帶子,蜿蜒而來,又迂回而去。

車子已經再無法往前開了,大概是由於正午時分,冰河被太陽曬得有些受不了了,有的地方就哩哩啦啦地化成了水。汽車行走在如同軟泥一般有冰有水的河麵,很容易往下陷,於是就停在原地不動,我們統統下了車,步行往前走。

冰麵很薄,踩一下就會發出一聲脆響,並不算太滑,但走的時候人要一跳一跳的,以避過那些已經化了的有爛泥的地方。四麵空寂荒涼,我們喧嘩的人聲在這兒被放得很大,眼前隆起的沙丘被太陽照射得層次分明,背陰的一麵顏色很深,向陽的一麵是那種薄金一樣的嫩黃。

“響沙”並沒有什麼稀罕的,不過是用手扒拉一下會發出“咕咕”的聲響,據發掘它的人說這聲音像蛙鳴,像蛙鳴就像蛙鳴吧,我倒更喜歡這兒的寧靜。別人都去玩滑沙去了,隻有我們三個人靜靜地坐在一道傾斜得很厲害的坡道上,那坡道像一道天梯,幾乎直上直下地通向坡頂。枕木的顏色很深,遠遠望去就像用火柴棍搭成的一幅歪七扭八的現代派的圖畫,稚拙,天趣,線條明朗,像從天而降的一道梯子,不管通向哪兒,這樣的梯子都令人興奮不已並且忍不住地想要攀援而上。

我們是在梯子半腰的地方停下來的,那兒的景色實在是美得拖住我們不讓我們再往前多走一步,我們就坐下來,身子底下的沙地很軟,天空的顏色藍得很怪,又深又晴朗,陽光直射在沙地上,把沙粒照得一顆一顆的,有許多金子的碎屑藏在裏麵。在這裏,歲月千年靜止,陽光每一天都如昨天一樣,細心地照遍每一粒沙子,讓它透亮、發光。不為給誰知道,它們原本就是閃閃發光的東西,我們來了,看到它,為它感動,其實沒看到它對它來說也一樣。沙地和陽光不過是一種靜態的存在,在這裏,我們也變成靜物,與天與地與綿延的沙地融成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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