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派人把墓碑運去了縣文化館,安全曉得專家論證會要開了。論證會開了兩天,但是爭論很大,反對派占了上風,理由有一,時遷本來是山東高唐人,《水滸》上寫得清清楚楚,他偷的雞摸的狗都是高唐的,濱湖的地界邊都沒沾過,徐家村從來就姓徐不姓時。理由之二,那墓碑上兩個×處,第一個字未必就是“節”字,第二處恰恰證明死者的名字是兩個字,不是單名,那就肯定不是時遷。領導們很不滿意,大春挨了批評,說他工作做到了家,沒做到位。
大春讓人把墓碑運回了安全的院子,狠狠地踹了它一腳,墓碑很生氣,咬了他一口,大春痛得直甩腿。安全說,既然是塊廢石頭,你還把它運回來幹嗎?
大春說,文化館的石頭都是文物,它一塊沒名份的石頭哪裏有位置。他們三番五次的催我把它弄走。
安全並不覺得失落,他覺得自己就是那塊石板,本來自己過得好好的,硬是別人要把它折騰來折騰去。安全對石頭說,你呢,老老實實呆著。我呢,老老實實弄我的菜園子,安分守己。
可是大春不安分,過了兩個星期,大春來找安全,說要開第二次論證會,又把墓碑裝上了車。這次送碑的儀式很隆重,鎮長到場,專門給墓碑裹了紅綢子。安全看到過頂著白花披著黑布的墓碑,第一次看見墓碑披著紅,覺得怪怪的,大春拍著安全的肩膀說,你放心,這回搞定了,反對的專家我不尿他們,實在重要的兩位權威我塞進了紅包,老弟,你就等著領獎金,徐家村的發達指日可待。
安全沒覺得高興,倒有些擔憂。安全這些日子把坡地平了,菜種上了,樹苗也訂了,花出去的錢是真,指望那獎金是鏡子裏的事。想不到這次論證會真的開得很成功,專家一致認為此碑就是時遷的墓碑。濱湖縣的報紙和電視都隆重報道,原來的論點都被推翻,時遷是在山東省高唐縣偷的雞摸的狗,但《水滸》也沒說他原籍就是高唐,說不定是他從小不學好,被父母逐出濱湖的。即使他父母是高唐人,也不能排除他祖籍本是濱湖,他爺爺或者爺爺的爺爺也可能是濱湖人。據縣誌記載,本縣有時姓村莊三處,不排除是從徐家村遷出的。時遷死後後人把他葬在這裏,也算是葉落歸根。至於那兩個×處,第一處你說不是“節”字,那你得說出究竟是何字,說不出就不嚴謹。那第二處本就是空白,你查查報紙,領導排名時單名單姓者是不是比別人少占一個空格?沒有,中間空著就隻能空著。這是一種尊重,尤其對時遷這樣的人死後更要注意尊重。言之鑿鑿,隨後報紙上又登出若幹文章,題目如《時遷的內在文化精神》《時遷從出身卑微到華麗轉身》等等,一時街頭巷尾人人爭說時遷。
大春通知安全,坡地將重建時遷墓,不僅是坡地,連方圓五裏內的水田都要征用,建義節神紀念館,建大宋一條街,已有投資商前來洽談。大春豪邁地一揮手,說,誰說徐家村旅遊景點沒文化,這時遷墓就是咱旅遊的文化特色。
安全說,我的地沒了,我的錢呢?我三年的租金加上投入,三萬塊錢所剩無幾了。還有,你說的那獎金什麼時候兌現。
大春說,牛奶會有的,麵包會有的。老弟,你就放長眼光,目前呢,哥忙著大事,忙完了你這幾個小錢還不是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