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篇:善始善終(1)(1 / 3)

(一)

迷糊中,夢見很多人圍在一個床邊,上麵躺的人已蒙上了白布,在那些似曾相識的人群中尋找老公,他卻不知去了哪。醒來後,我知道,父親,時日不多了。

接著,醫生下了最後通牒,勸我們不要再給父親打針。沒用了,因為父親的手全是針孔,血漸凝固,藥推不進。一個月來,父親不僅滴水不進,連湯也拒絕了。問什麼都是搖頭,再怎麼勸,就是不張嘴。他不能再在親人攙扶下走,不能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到深夜,連屎尿有無,撒與否都不清楚了,他的生命已走到了最後。

將父親接回家的第一個晚上,平安渡過,第二天,發現他出氣困難,老公就買了幾瓶氧氣罐,給他輸氧,他才稍顯輕鬆。深夜,睡在他身邊不遠的我,被惡夢驚醒,發現父親的兩手全露在外麵,他睜著眼,四處打量,看見我走近,就一直盯著我,好像有很多話想跟我說。我叫醒坐在椅上忍不住打瞌睡的大伯的兒子,叫他休息,讓我來守。

坐在父親身邊,他的眼柔柔地看著我。他要說的話,在夢裏全說了,他不放心,他知道我脾氣暴,易衝動,孩子們不聽話時,我會大聲嗬斥,有時還會出手打,所以,他勸我,一定要好好愛孩子,不能打孩子,他們的自尊心很強,越打,越壓,他們反抗力越強。父親一動不動看著我,好像要我做一個承諾。我輕輕拍拍他的手:爸,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好好愛他們,不打他們。父親的眼,變得濕潤,有淚,從眼角流下,我用紙,輕輕地按,粘,他閉上雙眼,像是在享受,這份親情。然後,又睜開,看著我,目光滿是慈祥。我問:爸,你冷不冷?他搖頭。隻是被下的手在不停地動,我握住他的手,還好,有點餘熱,不是很涼,他將手放在肚子上,上麵很硬,我問:爸,是不是,這很痛?他的眼又濕了,我用紙給他輕輕地粘,他又閉上眼,享受片刻,睜開眼,又看著我。我說:爸,你累不累,這麼晚,你休息一下吧?他輕輕地搖頭,眼又流出了淚。我輕輕拍拍他,因為我明白,他也明白,他的時間不多了,他怕,我也怕,一旦他閉上眼,睡了過去,就再也醒不來。

房裏空調很冷,我怕看到他那雙不敢閉上的眼,就走出了房門,父親的眼睛一直跟著我,直到看不到我的身影。坐在女兒身邊,看著父親,孤單單地躺在床上,睜著眼,是那麼地無力,淒涼,我不忍心,又走了進去。默默地坐在他的身邊。冷了,就到外麵找件衣服披上。父親一直保持著那種姿勢,除了眼睛動,嘴大口大口喘氣外,身子,和頭完全不能動。因為前天做了個夢,說是家中半夜,三四點鍾時突然來了兩個客人,母親吩咐我做飯,就有預感,他們是來接父親的,父親走的時間一定是三四點鍾,所以,我不敢再睡,我怕,父親走時,身邊沒人。一直撐到天大亮,母親,堂兄,老公全醒了後,我才離開,想回家小睡一會。

(二)

也許是戀床,兩夜未睡的我,一回到家,躺在床上就睡了過去。朦朧中,手機響了,當時睡得正好,不想接,看了看,扔在一邊,不想理會,可是,好像是按錯了鍵,電話接通了,且是免提的,裏麵傳來母親焦急地斷斷續續的聲音:剛才我做了個夢,夢見,楊楊……死了……。嚇得我睜開眼,感覺腳底下有團黑色,慢慢地在房間彌散,我閉上眼,禱告後,再使勁睜開眼,才發現,剛才聽到的,見到的,全是夢。這時,門鈴響了,老公進來後,就說,三伯接我們全部過去,你去不去?!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我估計,父親熬不過,於是在包裏放了幾件換洗的衣。走進父親房間,父親的眼仍睜著,仍能感覺到身邊來來往往的親人。昨晚他一夜沒睡,且不再撒屎撒尿。大夥叫來救護車,清理好所有衣物,把父親放在擔架上,父親什麼都沒說,他一直不能說話,自從十年前偏癱後,一聲也不吭,因為他知道,我們,是在接他回老家。那個他曾在那呆了幾十年的老家,因為修路,去年被拆遷了,好在,還有大伯三伯的家幸存下來。父親有四兄弟,除了三伯和他還活著外,其餘地都做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