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頭鬆柏林,山下泉聲傷客心。
千裏萬裏春草色,黃河東流流不息〔1〕。
黃龍戍上遊俠兒〔2〕,愁逢漢使不相識〔3〕。
題解
榆林郡,《舊唐書·地理誌》:“隋置勝州,大業為榆林郡。武德中,平梁師都,複置勝州。天寶元年,複為榆州郡。乾元元年,複為勝州。”治所在今內蒙古準格爾旗東北十二連城。約天寶四載(745)作者官侍禦史時,曾出使榆林、新秦二郡,二詩即是時所作。參見拙作《王維年譜》。王夫之評此詩曰:“真情老景,雄風怨調,隻此不愧漢人樂府。”(《唐詩評選》卷一)
注釋
〔1〕“黃河”句:《元和郡縣誌》卷四載,唐榆林郡治所榆林縣境內有黃河,“西南自夏州朔方界流入”。〔2〕黃龍:古城名,又稱和龍城、龍城,故址在今遼寧朝陽。十六國北燕建都於此,南朝宋因稱之為黃龍國。見《宋書·高句驪國傳》。按,榆林郡與黃龍城相距頗遠,梁蕭子顯《燕歌行》:“遙看白馬津上吏,傳道黃龍征戍兒。”梁元帝《燕歌行》:“黃龍戍北花如錦,玄菟城前月似蛾。”多以黃龍泛指北方邊地,此處亦然。〔3〕漢使:作者自指。
待儲光羲不至
重門朝已啟〔1〕,起坐聽車聲〔2〕。
要欲聞清佩,方將出戶迎〔3〕。
晚鍾鳴上苑〔4〕。疏雨過春城。
了自不相顧〔5〕,臨堂空複情〔6〕。
題解
儲光羲,唐詩人,潤州延陵(今江蘇金壇西北)人。開元十四年進士及第。後曾四為縣佐,約於開元二十一年辭官歸鄉。開元末複離鄉入秦,隱於終南。約於天寶五、六載間出山官太祝,八、九載間遷監察禦史。安祿山反,陷身賊中,兩京收複後被定罪貶往南方。參見拙作《儲光羲生平事跡考辨》。光羲終南隱居和在長安任職期間,常與王維往還酬唱。其集中有《答王十三維》詩,正是酬答本篇的,詩中說:“門生故來往,知欲命浮觴。忽奉朝青閣,回車入上陽。落花滿春水,疏柳映新塘。是日歸來暮,勞君奏雅章。”據“忽奉”二句,知是時光羲已居官,故王維此詩,當作於天寶中光羲在長安官太祝或監察禦史時,具體年代不詳,姑係於此。這首詩寫盼好友來以及久候不至的心情,頗細膩、真摯。清宋徵璧《抱真堂詩話》雲:“王摩詰有‘忽過新豐市’及‘疏雨過春城’,過字妙。”過字之妙,蓋在於累經錘煉而歸於自然。
注釋
〔1〕“重門”句:謂層層的門清早就已打開,等待友人到來。〔2〕起坐:立起、坐下。〔3〕要欲:猶“卻似”,說見王鎂《詩詞曲語詞例釋》。二句意謂,好像聽到了友人身上玉佩的清脆響聲,正要出門去迎接,哪知卻原來是自己弄錯了。〔4〕上苑:天子之園囿。〔5〕了:明了。自:已,已經。白居易《嵩陽觀夜奏霓裳》:“開元遺曲自淒涼,況近秋天調是商。”“自”即“已”意。顧:探望。此句承上二句而言,謂天已晚,又下起雨,知道友人不會再來看望自己。〔6〕空:獨,自。李華《春行寄興》:“芳樹無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鳥空啼。”“空”即“獨”意。複:多。謝胱《同謝諮議銅雀台詩》:“芳襟染淚跡,嬋媛空複情。”此句意謂,回到堂上,自己仍對友人心懷期待之情。
幸寄韋太守陟
荒城自蕭索〔1〕,萬裏山河空。
天高秋日迥〔2〕,嘹唳聞歸鴻〔3〕。
寒塘映衰草,高館落疏桐。
臨此歲方晏〔4〕,顧景詠《悲翁》〔5〕。
故人不可見,寂寞平林東〔6〕。
題解
韋陟(zhù),字殷卿,武後、中宗、睿宗三朝宰相韋安石之子。為人“風標整峻,獨立不群”,“剛腸嫉惡,風采嚴正”,與王維早有交誼。曆任中書舍人、吏部侍郎。天寶四載,李林甫忌之,出為襄陽太守。五載,貶鍾離(今安徽鳳陽東)太守。又貶義陽(今河南信陽附近)太守,後移河東(今山西永濟西)太守。十三載十月,自河東太守再貶桂嶺尉。參見兩《唐書·韋陟傳》、《舊唐書·玄宗紀》、《通鑒》卷二一五等。本詩稱韋陟為太守,當作於天寶四載至十三載間,今姑係於天寶中。這是一首懷念友人的詩。它以秋日的蕭索之景襯托思念友人的惆悵之情,景與情融合為一。
注釋
〔1〕蕭索:景物淒涼。〔2〕迥:遠。〔3〕嘹唳(lì):雁聲。〔3〕晏(yàn):晚。〔5〕顧景:猶觀景。《悲翁》:即《思悲翁》。《古今樂錄》:“漢鼓吹鐃歌十八曲,字多訛誤。一日《朱鷺》,二日《思悲翁》……。”(《樂府詩集》卷一六引)陸機《鼓吹賦》:“詠《悲翁》之流思,怨高台之難臨。”《思悲翁》古辭今存,其語有雲:“思悲翁,唐思,奪我美人侵以遇。悲翁也,但我思。”此處以“詠《悲翁》”來表現自己對友人的思念。〔6〕平林:平地的林木。林,宋蜀本作“陵”。
送崔九興宗遊蜀
送君從此去,轉覺故人稀。
徒禦猶回首〔1〕,田園方掩扉〔2〕。
出門當旅食,中路授寒衣〔3〕。
江漢風流地〔4〕,遊人何歲歸〔5〕?
題解
崔興宗,王維之內弟(參見《秋夜獨坐懷內弟崔興宗》詩),行九,曾長期隱居。約於天寶九、十載間出仕(參見下一首
題解。尋繹本詩之意,興宗遊蜀當在其出仕之前,具體時間不詳,姑係於此。這首詩以平淡無奇的語言,表現出了深摯的惜別之情。清黃培芳評此詩曰:“發端極有神。”(翰墨園重刊本《唐賢三昧集箋注》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