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3)

一覺醒來,許多望海門人都發現自己家的大門和牆壁被寫上了劃了大紅圈的“拆”字。

姚林強拉豐育濟微服潛進望海門阡陌縱橫的小巷,在夏子光和猛子的陪同下,指點著一處處鬥大的“拆”字,向他誇耀自己實施拆遷計劃的最新戰果。豐育濟心不在焉地哈哈著,看見前麵有一個背影婀娜多姿的姑娘,便歎息望海門真是全國美女的集散地,拆除之後如此美景就要絕跡了。姚林善解人意地加快步伐,想領著自己的首長超過那個姑娘,從正麵欣賞一下她的姿色。結果那個姑娘卻滿臉青春地側臉問豐育濟:“老伯伯,請問去古碼頭怎麼走?”

豐育濟一聽“老伯伯”三個字,臉立刻紅到了脖子根,並下意識地摸了一把正在開始掉落的頭發,手指縫裏夾滿了黑白間雜的枯毛,頭頂的情況比他想象的更加嚴重。

望著滿街光彩奪目的女人,他傷心地想:現在的小姑娘是多麼年輕啊,年輕得讓他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

“哎,咱們回去吧。”他情緒低落地對著姚林說,“人老了,再什麼豐功偉績又有什麼用呢?”姚林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也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光頭:“你可不需要那麼悲觀。女人就像一架鋼琴,隻要彈準了她的琴鍵,再老的男人也能使她發出悅耳的音樂。”

與豐育濟千方百計想挽留住頭頂上的那幾根屈指可數的金貴頭發不同,姚林在發現自己脫發時,卻先下手為強,像那些還未出名的藝術家和流氓一樣,幹脆刮了個零蛋式的光頭,轉而一門心思地養育下巴上一蓬亂草似的雜色胡子。

“咱就說說這望海門吧。你看看,這些依門而立的洗頭妹們,她們用呻吟般的聲音召喚著路過的男人,好像一群發情的貓,並不是在有意勾引,而是自個一路把春給叫了出來。可是任何一個健康的男人,一旦誤入了望海門,不管願不願意,最終都會在她們偽裝的叫春聲中發情發昏起來的……”

“你怎麼說得那麼深有感觸?”豐育濟不懷好意地打斷姚林的喋喋不休。

姚林看出領導的情緒已經好轉,就自輕自賤地討好起來:“不敢向首長隱瞞,屬下曾經偷偷到此考察過,差一點就滑入了墮落的深淵。”

“那不能叫深淵。”豐育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正色道,“人們把南方當作一座處女型城市,那就意味著我們可以用創新的思路去開發,去嚐試,去幹前人沒有,也不敢幹的事。這就是我們和江良偉合作的尚方寶劍。在這方麵,你還要更深刻地領會領會。”

“對對對,還是首長高瞻遠矚。不過對於江良偉這種境外資本我們恐怕也不能放鬆警惕。”姚林也立馬嚴肅起來。

“那當然。所以你一定要和張旗多溝通,要嚴密監視我們政府的拆遷款在他們賬上的運作情況。”

“這一點應該沒問題,我所擔心的是他對我們的承諾,那些沒有寫在合約上的……”

“咱們走吧,這些以後再說!”豐育濟覷了身後的夏子光一眼,嚴厲打斷了姚林的話。

但小巷口裏突然聚攏起一幫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都是當地的土著,他們指著夏子光和猛子大叫:“別放他們走,他們就是在我們家門上寫‘拆’字的爛仔!”隨著他們的喊叫,更多的土著從各個巷道中湧出,將他們四人緊緊包圍在一家發廊門前。豐育濟霎時間慌了神,嚇得直往姚林的身後躲。夏子光邊向圍攻的人群抱拳,邊向姚林使了個眼色:“各位鄉親,你們家門上的字確實是我們兄弟兩寫的。但與這兩位先生無關,請你們先讓我們的客人走,我和我的兄弟留下來跟你們解釋拆遷的事。”

猛子見勢,趁圍觀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撥開人群,將豐育濟和姚林支出了巷口。

當他倆落荒而逃至南方大道鑽進一輛的士時,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夏子光和猛子已經和當地的土著混戰起來。

“真是一個機靈的小夥子啊,快打電話給公安局,讓他們趕快把夏子光他們撈出來。”豐育濟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命令姚林。

姚林卻一陣抓耳撈腮:“大,大哥大沒帶。首長,你趕,趕緊離開。我,我下車想辦法。”

豐育濟麵露不滿神情,但還是說:“那就委屈你了,我會記住你的救駕之功的。”

“不需要首長表揚,隻要將來別把我送到海南度假就行了。”姚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了出租車,竭力想在煞白的臉色中擠出一些輕鬆。

當時,南方市的官員們最怕的就是提到海南,因為有一個小道消息在私底下風傳,說是如果哪一天你的上司要你去海南度假了,那就是在暗示你的仕途已經走到了盡頭,再無升遷之望了。

張旗家的祖宅像一幅剪影懸掛在夕陽餘暉中。“沒騙你吧?這可是南方最古老的文化遺產啊,我知道你好這一口。”張旗把夏子光領到了她家祠堂的門口。

張家祠堂作為張家老宅僅存的碩果,雖已風雨飄搖,卻仍然頑強地矗立在望海門那片破落街區的中央,仿佛沉睡在百年長夢的深處,以自己的無動於衷支撐著整個望海門的核心根基。

夏子光隨著張旗的深入,看到在一大片潰瘍般頹敗腐爛的棚戶之上,鶴立雞群般地浮起了一片烏雲似的連綿而莊嚴的屋頂。雖然拱衛著三進大院落祠堂的圍牆已經坍塌倒臥,像一條巨大的海蛇冬眠在了雜草野花叢中,但那盤高大的屋頂卻依舊不屈不撓地對抗著歲月的滄桑,傲然淩駕在俯伏的漁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