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劉一德,他看到那火紅的“110”時,先是感到奇怪。和隔壁拉著窗簾的房間一比較,他馬上想到那是窗簾布,是求救的信號。他沒有手機,跑到最近的公用電話亭報了警,說是有人遭到綁架。
警察神速而至。和一輛警車同時到達樓下的,還有另外兩輛高級轎車。警察上了樓,很快製服了門口的那兩個大漢。見是警察進了屋,我又驚又喜,大哭起來,突然明白了那些被拐賣的婦女,見了警察為什麼想哭。
到了樓下,我看到水蓮和一個極有風度的長者站在一輛轎車旁。後來我知道,他就是水蓮的父親水清流。警察要帶我去做筆錄,我對水蓮說:“謝謝你。”這時,我看到那個害我的王八蛋也從樓裏走出來,滿臉賠著惡心的笑,對水清流說:“水總,我真不知道那姑娘是您的朋友。有您出麵就行了,我剛準備放人。怎麼還……”
說到這,他看一眼警察。水蓮沒理他,跟在我後頭,說是要陪我去公安局。水清流說:不是我報的警。想法子認錯去吧。
那個王八蛋顯得害怕了,說:“您千萬不要告訴我爸爸。”
水清流平靜地說:“她是小蓮的朋友,你去和小蓮說吧。”
後來,水蓮從中和了稀泥。不管怎麼說,我除了嚇得半死,沒出什麼事。軟弱的我,既不想得罪那種惡人,更不想這事太張揚,也就那麼過去了。據水蓮說,他們受到了某種處罰。
水蓮不肯告訴我,我至今也不知道那個王八蛋到底叫什麼,是幹什麼的。
但是從那以後,我知道了水清流的分量。原來,水蓮打通我的電話,是一個男的接了一下,就啪地掛斷,然後關機。她意識到出事了,馬上回去纏她爸爸救我。水清流在水蓮左纏右纏之下,答應親自出馬,幫水蓮找我。水蓮隻是告訴他父親,她的一個朋友,一個心理醫生可能在與人談心時,因為長得特別漂亮,被人控製了。在水清流看來,女兒從來對所謂的朋友都是可有可無的,難得有這麼要好的朋友。水清流安排他的手下,給所有精於此道的王八蛋打電話,電話所到之處,莫敢不從。很快他就查出是誰幹的這事。
盡管這樣,他們還是比劉一德晚了一步。
劉一德在不遠處目睹了這一場戲,他既為自己的聰明報警而洋洋自得,又為水蓮父女的出現咬牙切齒。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水蓮父女。他不是怕水清流搶功,英雄救美的事,誰也搶不走。劉一德狠狠地盯著水清流,他的目光可以穿到水清流的骨頭裏。多少年來,他暗暗地觀察、研究著水家,可他卻隻能看著水家的公司越來越大,樓房越蓋越高,而他自己,依然是一貧如洗。
他不知道該不該報仇,也無力報仇,那好像是古代俠義小說裏的事。他隻是想,清流公司那麼大的攤子,那麼多的對手,為什麼總也沒有內憂外患,總也沒有一點垮下來的跡象?他曾經到清流公司應聘,但人家從來沒有搞過公開招聘,基本上是搞家族式管理。意外的是,他聽到公司的人談起水清流的獨生女兒,屬於誰都可以追,誰也追不到的主兒,喜歡畫個畫、弄個音樂什麼的。劉一德的心裏掠過一絲想法,因為他也喜歡畫畫。從此,本來隻是畫著玩的他,狠下一條心苦練起來。他覺得,上天肯定是公平的,會把水清流騙去的那一份,連本帶利還給他劉一德。
劉一德的記憶中沒有父親,自從劉一德記事起,他的母親就一直說:是一個叫水清流的人逼死了他父親。年代,生意場上產生了第一批富戶,水清流和劉一德的父親就是其中的一對。他們合夥做生意,做得非常成功。但水清流早有預謀,在很多法律文書上都做了手腳,突然抽空了款項,一個人卷巨款到南方進貨,從此消失了很多年。留給劉一德父親的,隻是一個爛攤子。劉一德的父親一病不起,最終不治身亡。
劉一德的母親沒有再嫁,她的全部希望都在劉一德身上。劉一德考上大學後,她一直強撐著的身體一下子倒下。臨死前,她說這一切都是水清流造成的,念念不忘的還是劉一德要出人頭地、要報仇雪恨。五喝六的,他就在心裏頭暗罵:就是水。
劉一德上大學後,“逼死”的說法在腦海中淡了些。但看到有錢的同學們吆五喝六的,他就在心裏頭暗罵:就是水清流這個狗東西,讓他活得不如別人生活太糟,起步太低,沒有稱心女友,性格怪僻?總之,一切的一切,都是水清流害的。
按照他母親的心願,他學的是經濟學。他想重振父親昔日雄風,把該奪的從水清流手裏奪回來。但他一直沒有這樣的機會,連起碼的資本都沒有。
他沒想到機會是這樣來的。他看著我有點麵熟,終於想起曾經在家政所的巷口好幾次看到過我。也終於想起,有時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原來是水清流的女兒。
這時,他在心底竊笑了。他突然覺得,他搞亂水家的心願,也許可以實現了。上天真是公平啊,這多少年來,水家的發達和劉家孤子的落魄,是劉一德一直無法麵對的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