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他愛過,此刻卻深深恨著的人,那個說著不舍,卻把他當做垃圾丟棄的人。
如果一生中隻能有一次任性,他希望是現在,他希望那顆離開指尖的白色小球能夠正中那人眉心。
一聲來自天外的輕聲呼喚讓徹著了魔般將視線向右上方移去,也讓他錯過了球接觸球棒甜心區的那個唯美音符。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記猛烈的撞擊好像一道閃電穿過他的頭顱。
滿場的驚聲尖叫猶如海嘯般鋪天蓋地地湧入場中,徹的身體在那陣聲浪中,宛如一具斷了線的木偶,重重地倒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
而他空空瞪著的眼睛最後映出的,是大屏幕上那個顯眼的139km/h。
徹死了,死在自己的球下。
那一記正中直球以他生平的最高球速飛向本壘板,隻跟球棒接觸了0.01秒就被原路打了回來,然後分毫不差地擊中了他的太陽穴。
如果他沒有走神,隻要一抬手,就能把那球接住,這本該是一次毫無懸念的出局。
如果他沒有投出那般超常的球速,即便被打中,這充其量也就是一記三壘方向的尋常安打。
如果他沒有瞄準悟己的眉心而是按照配球去投,這或許隻會是一記騙不過擊球員的劣質壞球。
如果荻原監督沒有安排他上場,如果球隊沒有要跟他解約,如果他和悟己沒有分手,如果他當初根本就沒有選擇繼續打棒球……
可現在,別說那些如果,他連想如果的機會都沒有了。
比賽因為這場事故而中途叫停,隊醫在一眾球員的簇擁下遺憾地宣布了田宮徹的死訊。
悟己摸著鼻子朝人群中看了一眼,臉上的神色似乎含著零星的惋惜。
正彥卻用一副分外冷清的表情掩蓋著內心的竊喜。
徹的屍體被抬出球場的那段路程,受到了他生前從未有過的矚目與禮遇。
他身上那件暗紅的球衣被閃光燈打得一片雪白,幾乎全場的球迷都起身肅穆為他送行。
一天之後,新星投手田宮徹殞命賽場的報道席卷了各大媒體的體育版頭條。
三天之內,R隊主球場閉館哀悼。
一周之後,當新一輪比賽在這片將徹埋葬的球場再度打響,田宮徹這個名字也被各類新聞充斥得再覓不到半點影蹤。
然而就在這時,市郊一家療養院的病房內,一具沉睡了兩年的年輕身軀,緩緩睜開的眼睛。
湧入鼻腔的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氣息,窗外似乎有兩隻小鳥正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徹的視線從一片明晃晃的光圈漸漸清晰,眼前的一切竟然那麼熟悉。
這裏是?!
【徹,你醒了?】
那個聲音沒有震顫他的耳膜而是來自他的身體,而且他認得那個聲音的主人。
【錦,是你嗎?】
【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記得,我分明是……】
【死了。】
錦的聲音帶著一貫的任性俏皮,甚至連吐出那兩個字的時候也毫不例外。
錯愕,驚異,激動,惶恐,死而複生這種事情竟然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徹來不及仔細考慮,因為這一刻,比起死而複生,他更關注的是他的弟弟——錦。
【徹,或許你一下子沒辦法理解,不過還是請你仔細聽我說,我才是死了的那一個。其實早在兩年前,我就跟媽媽一起死於了那場車禍。是你堅信我還活著,才把我留了下來。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一個機會,把這份禮物送給你。】
【禮物?】
【恩,就是我的身體,你可以用這具身體繼續活下去。】
【我不要什麼禮物!錦,這身體是你的,要活也是你活。】
【徹,如果不是你,我早不存在了。】
【所以呢?你把身體給了我,那你怎麼辦?】
【我會離開……我本來就應該離開的,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兩個心願未了,徹,你能再幫幫我麼?】
麵對弟弟半帶著撒嬌的請求,徹從來就不知道如何拒絕。
你還有心願嗎?我一定會為你完成。
至於身體,我會想辦法還給你。
站在窗前,看著玻璃上映出的那張與自己毫無差異,卻又分明不是自己的臉孔,徹在心中暗自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