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走,就看出人與人的不同了。
幾個妯娌自然是規規矩矩地走著青石板鋪就的甬道,卻是一前一後,涇渭分明,大少夫人同大少爺相偕帶了四個孩子走在最前,四少夫人和五少夫人一前一後,互不搭理。
許於寧與許於泰卻要活潑得多,於寧大些,今年已經十四歲了,帶著十歲的於泰翻過欄杆,一下就越進了長廊,兩兄弟一邊輕聲對話,一邊勾肩搭背地往清平苑方向碎步跑了過去。
三個庶女雖然在一處走,卻也顯然分出了親疏,大些的於平今年十五歲,似乎是正在親——她似乎頗得太夫人的喜愛,在樂山居裏給七娘子留下了不淺的印象。些的於翹今年十四歲,也到了娉娉婷婷的年華。兩個少女交臂而行,嘀嘀咕咕地得正歡,卻留了最的於安落單,踽踽在兩個姐姐身後隨行。
七娘子還記得當時五娘子出事時,問她五娘子出事沒有的,便是於安。當時她安靜的舉止,便給七娘子留下淺淺印象,如今留神看來,果然舉止安分卻不怯懦,許家的這三個庶女中,第一眼看去,還要數於安得她的眼緣。
她帶著梁媽媽,順著人潮一道進了清平苑,許夫人果然已經快吃晚飯了,眾人便依次進裏屋問安。
這一番就又是一番不同景象,於平同於翹一進屋就低眉順眼,噤若寒蟬。三個少夫人也都收斂氣勢,四少夫人那樣驕傲的人,也要作出聽話的樣子來,看得七娘子直想發笑。倒是幾個字輩中的字輩要自在得多,並不因換了地方而變化態度。
許夫人卻也很和氣,她今兒精神還好,靠在炕邊慢慢地喝了一鍾茶,就遣了眾人回去,“也到了吃晚飯的時辰了,沒得因為請安,耽誤了你們吃飯。”
三個妯娌麵上都有些發紅,大少爺囁嚅,“來晚了,讓娘久候,是兒子的不是。”
他似乎十分寡言,除非必要,絕不開口。七娘子這幾下來,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出問好請安之外的話。
不想就是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許夫人頓時麵色一和,笑著安撫大少爺,“就是白一句,我們家於飛多心!”
四少夫人和五少夫人又交換了幾個眼色,也齊聲請罪,“誤了時點,真是不心,請娘恕罪。”
七娘子當然也隨班就步地起來請罪,心底卻不由咋舌。
京城名門,就連這爭鬥的水平都不同,日常話,像是在打啞謎,玩遊戲,誰不開心,為什麼不開心,都得靠猜。當媳婦得心成這樣子……也難怪五娘子適應不來。
許夫人又寬慰了眾人幾句,就露出了疲態,這一回,眾人是真的退了出去。七娘子於是故意墜到了末尾,向許夫人報備。“到底七年紀,老媽媽忙著清平苑的事,也不大有功夫常跑明德堂——從娘家借了梁媽媽過來,請她幫著清掃明德堂,安置四郎、五郎,再降一降幾個新調進來的管事媽媽……”
許夫人麵露欣慰。
肯把四郎五郎身邊的人事給梁媽媽過一遍,大太太自然會更安心。
“好。”她就拜托梁媽媽,“我的身子骨,梁媽媽也瞧見了,四郎和五郎在明德堂住得舒服不舒服,就得看梁媽媽的安排了。”
這是客氣話,卻也有言外之意。
梁媽媽與七娘子對視一眼,自然是忙不迭地應了下來。“夫人請安心,人一定盡力去做!”
回了明德堂,立夏早已經收到消息,笑盈盈地迎出了院子,“方才五少夫人送信過來,為梁媽媽在下院收拾了一間屋子。”
府裏的下人當然也有住處,一般隻有丫鬟會跟著主子們起居,已經成家的媽媽們則聚居在公府周圍,七娘子本來已經準備為梁媽媽在明德堂附近安排住處,沒想到五少夫人這樣客氣,居然還為梁媽媽準備了待客用的屋子。
七娘子不禁略略皺眉。
這一番接觸下來,對幾個妯娌,她心裏都有了初步的印象。
卻隻有五少夫人……行事似乎沒有太多的章法,對自己又過分謙卑又過分倨傲,竟有些讓人拿捏不透的意思了。
“老奴哪裏當得起!”梁媽媽連忙客氣,“五少夫人實在是太當回事啦,夫人,您看……”
七娘子就笑著擺了擺手。“確實不必那麼麻煩,媽媽還是住在明德堂附近更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