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卡奇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著,大約兩個鍾頭後,她的嘴唇蠕動了,喃喃地說要喝水。他驚喜地對護士說,她渴了,想喝水。

護士微笑著對他說,現在不能給她水喝,要等麻藥完全過去後方可喝水進食。枕頭要在六個小時後才能枕,否則會落下後遺症的。

啊,他虛心地應著,我知道了,謝謝您。

沫若的意識還很朦朧,但她卻認出了說話人的聲音,怎麼會是他?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裏?莫非是幻覺吧?她使勁撐開像山樣重的眼簾,不是幻覺,果然是他。但眼皮又倏地耷了下來,他的眼睛正盯著她的眼睛,並伴著他輕聲的呼喚,若,你醒啦,是我,達卡奇。

他竟然能在沒有她任何留言和訊息的情況下找到她,在她最最孤獨最最痛苦的時候出現在她的麵前,她仿佛一個落水的人看到了來救她的舢板;一個長途跋涉的饑渴者走進了綠洲中的飯館,聞到了肉香;一個被困在漫長黑夜中的人看到了燈光。她的心裏仿佛突然湧進了溫暖的陽光,他的聲音溫柔得像春夜融融的月光。

若,沒事的,大夫說你的手術很成功。不要氣餒,要有奪回美貌的信心。他緊緊攥住她的手說,退一萬步講,即使不成功也沒事的,你要相信我對你的愛,決不會因為你容貌的改變而有任何變易。他又輕聲地哼起那首古風: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沫若的淚水從沉重的眼皮下漫了出來。她的意識就在這一刻完全清醒了,她感覺到了他手心傳輸給她的愛流,真愛的洪流衝開了她緊閉的心扉,浩浩蕩蕩湧進了她的心田,衝垮了她為婚姻壘建的堤壩,即便這是一個不相信愛,不相信婚姻的年代,她也不能不相信他,即使她不能保證他們的愛能保鮮多久,但此時他的愛是真摯的,誰也保證不了愛的永恒,她不能因為怕失去愛而將愛拒之門外,與愛永遠失之交臂。不管別人如何看待愛,她也不能因為曾經婚姻的失敗而不再相信他的真誠,如果此刻她不緊緊抓住他,她愛的田園恐怕要變成永久的洪荒地帶。她若再拒絕他的真情,她可能就要永遠失去獲得幸福的機會,她得緊緊抓住他,她不想未來活在孤獨和懊悔之中。她把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出來,把他的手握在她的手裏。讓她的愛流通過她的勞功穴傳輸給他。

這無語的動作,像無形的電流那樣在他們的肌膚血脈相接中暢通了,他感覺到了她愛的回應,他把臉貼到她的手背上,親著說,相信我了?我們趕快結婚吧!我聽樸小姐說,首爾有家婚慶公司,可以承辦中國式傳統婚禮,我們就在這裏舉辦婚禮。讓你坐上大紅花轎。好嗎?

現在?

當然現在!

不!沫若說,起碼得等我出院之後。我不能這個樣子出現在賓朋麵前。

不!他的語氣比她更堅決,我不需要看到你整容的結果,我要的是你康沫若!他以不容爭辯的語氣說,我研究過中國的傳統婚禮,新娘的頭上頂著一塊紅綢繡巾,新娘的臉嚴嚴實實地被覆蓋著,沒人能看得到你臉上貼著紗布。要待賓朋散去,新房中隻剩下新郎的時候,新郎這時才有權揭去新娘的麵紗。客人們是不可能看到你的臉的。我們結了婚,便於我更好的照顧你。就這麼定了!

她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她把他的手,攥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