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興的笑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也消除了彼此的不自在。水仙白他一眼:“你啥時戴上眼鏡了。”
“戴眼鏡咋了,不好看?”
“不好看,醜死了。”水仙低下頭,扭捏著身子,雙手絞在一起。
澤興知道她是故意說的,也不計較:“我本來就醜,哪有你好看。”
“我不好看,我好看甚哩。”
澤興笑道:“你好看,我就沒見過比你好看的人。”
水仙一扭身子:“少胡說。”
“你在磨麵坊幹活,累不?”
“不累。”
“哪能不累,聽大娘說一天到晚站著,沒個閑。”
“那也比去地裏強,不說我了,說說你吧,聽說你考上大學了。”
“嗯,下個月就去報到。”澤興問,“對了,你見過水仙花了嗎?”
水仙說:“我在城裏的商店見過一次,是假花,塑料做的,售貨員說那是水仙。葉子和蒜苗似的,花是黃的。”
“我見過真的,我有個同學家裏養著水仙,一到冬天就開花了。”
“真是生在水裏的?”
“花根泡在水裏。”
水仙心想,小時候還說長大了要送我水仙花的,現在恐怕早就忘到腦後梢了。想到這兒,不免生出一份怨氣,白了一眼澤興:“你早就把我忘了吧。”
“哪能呢,我常常猜想你變成啥模樣了。”
“變醜了唄。”
“變好看了,比小時候還好看。”
水仙抬眼嗔怪:“又胡說,看我擰你的嘴。”
“我說的是真話。”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大半天,心裏仿佛藏了千言萬語,鉚足了勁兒,說出口的卻都是些不鹹不淡、無關緊要的閑話。直到晌午了,家裏人陸陸續續都回來了,院子裏一片嘈雜聲。澤興不好意思久坐,隻得告辭。正窯牆上掛著的相框裏有一張水仙的一寸黑白照,澤興盯著那張相片說:“你把這張相片送給我吧。”
水仙看了一眼,羞答答地說:“那張沒照好,不好看,況且太小了,我再給你照一張吧。”
澤興說:“那也行,下次我來拿。”
水仙問:“你還來嗎?”
澤興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當然了,你可等著。”
為了澤興的這句話,水仙特意穿了件新衣裳進了趟城,照了一張兩寸相,還是染了顏色的彩色相片。可是,說話不算數的澤興竟然再也沒有來過。無數次,水仙捧了那張相片在被窩裏哭成了淚人。
水仙的年齡眼看一天天大了,上門說媒的不少,水仙卻總是搖頭,這個不行那個也不願意。水仙娘著了急,勸她:“別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可是,閨女,你好好想想,人家是個大學生,要人才有人才,要戶口有戶口,要好營生有好營生,難不成還願意娶一個農村媳婦。就是他有這心思,他家裏人能願意嗎?你趁早死了這個心。現在你還有個挑頭,再拖幾年你成老閨女了,別人還挑你呢。”
娘的一席話把水仙心裏殘存的念想全都澆滅了,再有人上門提親,聽說是柳家峪的,恰逢村裏的好姐妹改花就是嫁到了柳家峪。水仙瞟了一眼媒人遞的相片,瞅著也是個白白淨淨的後生,便點頭答應了。就這樣,二十三歲那年,水仙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