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故鄉,過年前還有一項重要的準備就是做米酒,做酒這件事情說起來比燒一桌子菜簡單多了,但是重要的是要有耐心,有耐心才能等到好酒。很多人家一般都是過年前幾個月開始釀酒,等到幾個月後過大年,那時候的米酒是青白色的,入口清甜。而真正的好米酒那麼早可喝不到,米酒放到第二年會變成黃色,到了第三年,米酒就變成赤色了,像葡萄酒一樣的赤,像瑪瑙一樣的紅。這種家常的酒讓人覺得就像田間地頭的鄉下丫頭,若是放到深閨待久一些,大概也會有那麼一點大小姐的沉靜又嬌美的姿態吧。
我外婆是個潑辣愛熱鬧的湖南女人,她常常定期在家裏號召飯局,清明要做艾米果,端午做粽子,立夏做米粉肉,老人家對每個節氣都會有提前的計劃。記得從前到了田螺肥美的季節,外婆是要組織全家人來一天的“田螺宴”的。田螺必須提前好幾天買回來養著,好幾大盆,放一點芝麻油,田螺就會出來冒泡把泥沙吐幹淨。當然小孩子最喜歡的事情還是看“殺田螺”,這件事通常由大舅去做,他有一副專門殺田螺的鍘刀,把田螺“摁”在鍘板上,手起刀落,哢嚓一聲田螺的尾部就剪掉了。煮田螺也是要費時間的事情,用八角桂皮幹辣椒等各種料材煮,煮到天色將晚才能出鍋。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要感謝田螺們,讓那時候的那個小孩,在許多天都被期待和饞蟲塞滿了。
那碗滿是溫暖的酥油奶茶
文/貓語貓尋
小時候,我家前院住的是一戶哈薩克族人家,我和他家的兩個孩子差不多大,天天在一起玩兒,大的是個男孩叫哈米提,個子還沒有我高,但長得很結實,小的是個女孩叫努爾克斯,長著一對小虎牙,甚是可愛。因為他們跟著我們一群漢族小朋友一起玩,他們倆的漢語都已經很流利了,而我倒是一句哈薩克語都沒有學會,這件事一直到現在都讓我覺得後悔。
前院的女主人叫伊麗斯,是個擁有著白皙皮膚的哈薩克族女人,她很胖,走路很慢,左邊尖牙的位置鑲了一顆金牙,笑起來總是一片金光閃閃。生活在新疆農村的女人多少總會有些潑辣,到了晚上各家開始準備吃晚飯的時候,那女人們響徹巷子的大聲叫自己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此起彼伏。但在我的印象裏,她總是很溫柔,從來沒有對那兩個孩子大聲說過話,她叫她的孩子回家吃飯的時候,總是慢騰騰地走出院子,在大門口一站,兩個孩子一看到自己的媽媽站在門口,就知道吃飯的時間到了,於是急匆匆地脫離我們的隊伍,跑向她。努爾克斯還時不時跑過去抱住她的腿,掛在她的身上,然後被她有些艱難地一步一步拖回家去。小時候,我每次被媽媽打的時候,心裏總想,我要是伊麗斯阿姨的孩子就好了,她那麼溫和,她的孩子都那麼膩著她,而我卻連媽媽的手都沒有牽過。
那個時候,媽媽打理著一家商店,非常忙碌,爸爸是個木工,經常住在別人家裏,給別人做家具。有一次,媽媽帶著還沒有上學的弟弟去市裏進貨,因為太晚趕不回來,而爸爸那一個月都在給一家人趕家具,很少回家。在那個沒有電話的年月裏,我放學回家,麵對鎖著的家門慌了神。我一個人坐在大門口,眼看著天色暗下來了,媽媽還沒有回來,我害怕極了,這時伊麗斯阿姨剛吃完晚飯,準備到我家串門,看到我在大門口趴在地上寫作業,便拉著我去了她家。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獨自在別人家過夜。她們家很小,隻有兩間房,有一間堆放著雜物,她們家人隻待在另一間房裏。一進門就是土炕,炕上鋪著一大張有些破舊的牛毛地毯,整個房間裏彌漫著奶酪的香氣。她一直牽著我的手,她的手不大,而且滿是老繭,但卻非常溫暖,不知道是我記憶的錯覺還是我真的記得,現在我的手好似都記得那個溫度。